在玉摇光最初的设想里,这个女?孩被会被他养成娇贵高傲的名门千金,如果以后他登上帝位,这个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小丫头会是他的皇妹,成为一个尊贵的长公主。

但是他养着养着,力不从心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

他想让宋时绥学琴,但宋时绥弹了一半就跑出去薅马尾巴。

他想让宋时绥学习书画,宋时绥拿着毛笔给山庄里的所?有狗都画上了两条浓黑眉毛。

他想让宋时绥学习围棋,宋时绥拿着棋子去砸锦鲤池的鱼。

那段时间,玉摇光有些失望,但他也仅仅是失望而已,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女?孩的平庸和调皮,哪怕她一直平庸下去,也是他心尖上的小妹,他会一直宠爱下去。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个女?孩并不平庸,她有着非常惊人的武学天赋。

她练武的时候吃了很多苦,但是比起其他武者,她吃得那点苦可以忽略不计。

她在破境的时候没有任何心魔,永远是顺顺利利的,她长大后宋母病得越来?越严重,她走南闯北给她母亲寻找珍稀药材,练功的时间少?了很多,即便?如此,她的武学境界依然远超旁人。

从小到大的任何时刻,宋时绥身上都没有那种弱柳扶风的娇弱气质,也不会露出娇弱的气息。

她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喜欢让郑隐抱着她四处飞来?飞去,否则就会哭得很大声?,她会走路之后就开始乱跑,再长大一些就开始爬树,然后跟着神偷和郑隐学习轻功。

即使玉摇光再精心规划,她的长大后的样子还?是无限偏离了玉摇光早就规划好?的路线,野蛮肆意,生机勃勃,长成了让玉摇光很喜欢,却又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也许正是这样,他的感情才慢慢变了质。

宋时绥依旧垂着眼睛,不让自己有任何和玉摇光对视的机会。

她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但在玉摇光这种绝顶聪明善于洞察人心的人面前,往往一个眼神就会让他察觉到异样。

宋时绥捂住喉咙,做了两下吞咽动作,开口?时,她的声?音轻而自然:“公子,我?娘虽然看上去很好?,可她的时间只剩下五年了,我?一想到五年后,心里就难受。”

玉摇光的眼神中带着怜惜。

宋时绥低头揪着被角,继续说道:“五年之后,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样说,这场病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除了这场病之外?,她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不合理的行为,应该不会露出破绽。

想到这里,宋时绥松了口?气。

玉摇光依旧温和地微笑着,柔声?安慰她:“生死有命,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珍惜这段所?剩不多的光阴,如此才能不留遗憾。”

宋时绥继续垂着眼睛,看着水绿色的被面。

过了一会儿,侍女?送上来?刚煎好?的药,玉摇光将药吹凉后递给宋时绥,宋时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她又睡了一会,醒来?时宋母坐在床前,正在用帕子给她擦汗,看见宋时绥睁开眼皮,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怎么突然病成这样,你从小到大壮得跟牛犊子似的。”

宋时绥这会好?多了,也有心思开起了玩笑:“娘,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就连我?那个神医朋友不也一直病着么。”

宋母说道:“你现在怀着孩子呢,我?能不担心么。”

一说起孩子,宋时绥沉默了。

她看着自己的娘亲,轻声?说道:“娘,如果这孩子真出了什么闪失,你会不会难受?”

宋母连忙捂住她的嘴:“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宋时绥的眼睫颤了颤,她以前都顺着她娘的话,可这会她拿开宋母的手,问道:“娘,我?和腹中的孩子哪个重要。”

这话问得宋母一愣:“你这孩子,怎么还?和你孩子吃醋呢。”

宋时绥的声?音加重了:“娘!”

她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也很少?冷脸,宋母看着她冷下来?的脸色,连忙说道:“傻丫头,在娘心中,没什么逼你更?重要,就算将来?生产不容易,娘也是保大不保小。”

宋时绥闭上眼睛,心中一酸,又想流眼泪了。

理智上,当然是生下这个孩子对她更?有好?处,她们一家三?口?都会因为这个孩子得到优待,待未来?玉摇光登基称帝,这个孩子就是有皇家血脉的孩子,她们一家人会享尽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是情感上,宋时绥实在是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这么一个孩子出生。

知道真相的一刹那,对这个未出世孩子的母爱和期待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浓浓的厌恶,恨不得这个孩子立马在她肚子里死去。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穿衣服,宋母惊讶:“哎呀,你还?不快躺下,病还?没好?怎么就急着下地。”

“我?已经?好?了,而且这是公子的地方,不方便?。”宋时绥披上衣服,穿好?靴子,走出了松鹤院。

她回到自己家的院子里时,何顺颂正在院子里砍柴,见到宋时绥,他立刻擦了擦手,在一堆木柴里站了起来?。

“时绥,你好?点了没?”

宋时绥看到他那张阳光俊朗的脸,胃里一阵痉挛。

她深吸了口?气,袖子里的手狠狠掐着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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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出一个微笑来?:“好?点了,我?先回屋了。”

何顺颂点头,继续蹲在院子里砍柴。

宋时绥回到房间里,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六个月的身孕,和从前的腰身相比,小腹那里已经?很明显了,一低头就能看到。

现在也不是能和玉摇光撕破脸的时候,一家子人都在这,她又无权无势,母亲又病着,父亲早些年在江湖结了仇家,都靠玉摇光庇护着,她哪来?的底气和玉摇光撕破脸?

宋时绥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觉得哪条路都走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