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寄早就不当回事,他语气一顿,犹豫着转移话题:“你上次提过,你好像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男的,那你父母就没有反对吗?”

齐明毫不在意,说自己是被负心汉掰弯的,父母当然反对,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不搭理他。

谢青寄又追问:“父母不同意的话,那你们现在还有来往吗?”

齐明面无表情,说那人死了。

谢青寄一愣,竟露出几分感同身受的痛苦,认真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爱人他……这种经历我也有过,不太好受。”

齐明震惊地看着谢青寄,没想到他居然会把气话当真,忍不住拍桌大笑。谢青寄顿时明白过来这人又在用嘴巴放屁,立刻收回难得外露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翻出英语手卡背单词。

“错了错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怎么了,听你这口气,你对死老婆这事很有经验啊!”

齐明开着玩笑,本不指望谢青寄回答,谁知对方却静下来,小小的卡片在他手中久久不曾翻动一页,谢青寄睫毛颤了颤,平静地“嗯”了一声。

齐明没当回事,只以为谢青寄也在学他说气话,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

“会吗?出去来一根?不过乖乖仔应该不会抽烟吧。”

他主动起身往外走,没想到谢青寄却直接跟了上来。

谢青寄没说会,也没说不会,只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熟练地夹在指间,打火机“啪”的一声,眼前这个所有老师同学眼中的优等生咬着烟蒂凑上去,把烟给点着了。

齐明惊讶地看着他老练地吞云吐雾。

看起来谢青寄吸烟并不上瘾,没有那种甫一入口,下意识皱眉的愉悦享受,相反他面无表情,抽烟的速度极快,好像此刻只为发泄。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吸烟啊?”

“他有次出远门走了半年没联系过我,那时候很担心他,就学会了。”谢青寄吐出口烟,高挺的鼻梁藏在被他吐出的云云绕绕里。

他有些惊讶自己此刻对齐明的毫无芥蒂,或许人就是这样,对着朋友滔滔不绝,对着父母爱人却言不由衷。

齐明可惜道:“听起来感情不错啊,那又为什么分手了?”

“太复杂了,说不清楚,”谢青寄一弹烟灰,顷刻间大半根烟见底,意味不明地补充道,“可能也不会再在一起了吧,主要是家里人不同意,他自己也不愿意。”

齐明很有过来人的经验,一拍谢青寄的胳膊,大咧咧道:“不同意你就闹啊!这我有经验,我妈当时还威胁我,说我敢当同性恋她就敢去死,现在不还活的好好的?有时候大人的话,你听一听就算了。”

谢青寄没回答,过了半晌,突然道:“他应该也挺恨我。”

他意犹未尽,却又茫然地补充:“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他每次亲我的时候,都忍不住会连带着咬一下,都成习惯了,他自己都没发现,我也没跟他提过。”

谢青寄下意识回想起那天晚上,他干完谢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等待着梦醒的时候,那个人却弯腰靠近,先是亲了他一下,接着又咬他一口。

这是谢然在上辈子就保持很久,但他自己却从未发现的一个习惯。

上辈子的谢然一定是在潜意识里怨恨着他的冷漠,他口不对心的负隅抵抗,才会在每次亲完的时候,做这样一个带着发泄报复意味的小动作。

谢然是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怨恨不甘,孤独着死去的。群。洱彡{〇-流久洱彡久流$

可谢然凭什么怨恨他?

谢青寄指间一痛,才发现在他发呆的功夫烟已经烧完,他忍不住心想,他又做错了什么,十七岁那年被亲哥强迫从而毁掉的人生,他用七年的时间慢慢接受,可在二十四岁那年随着谢然奋不顾身的一跳,又毁了。

要说怨恨,明明该恨的人是他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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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你俩挺虐恋情深,老谢,看不出来,年纪不大,经验丰富,佩服!”

齐明惊讶得烟灰都忘记弹,对面的环卫工大婶骑着三轮车路过,鄙夷地瞥了二人一眼,显然非常看不惯高中生抽烟行为,把他俩当成不学好的小混混。

齐明龇牙咧嘴地冲婶子笑,谢青寄没什么反应,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倒是齐明这挑衅一般的动作,使他想起了上辈子的谢然。

张扬肆意,无法无天,谁看不惯他,他就越不在乎,越是来劲嚣张,别人越是挑衅,他就越是激动。只有面对谢青寄时,像匹被不情不愿套上缰绳的野马,终于有了顾忌。日更七=衣龄午扒扒)午;九龄

可这种样子从谢婵死了以后,他就再没从谢然身上看到过,其实从王雪新死后,谢然就有点变了。

“你想好考哪个学校念什么专业了吗?”

谢青寄食指朝烟上点了点弹掉烟灰,烦躁地摇着头,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过去的人生都被谢然裹挟着被迫往前走,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和谢然脱不开关系,当初是看着谢然在这行越陷越深,才去念的警校。为的是谢然会因为他的存在,在每次违法乱纪前都有所顾忌,他知道谢然在乎他,也知道谢然做的这些勾当迟早要吃不了兜着走,但他害怕谢然去贩毒杀人,他害怕谢然被枪毙。

……其实有时候连自己都有些管不住他,谢然一根筋的时候比谁都拧,但他只想要谢然活着。

谢青寄鱼死网破,拿自己的前途做威胁,在哥哥最后的底线上落了一道枷锁。

可是这辈子谢然循规蹈矩,连拐弯变道打转向灯这种事情都不会忘记,再也不需要一个做警察的弟弟时刻提醒他要遵纪守法。

谢青寄茫然地心想那他又该做什么呢。

这一刻他意识到,他好像从来都搞不清楚人生目标是什么,总是在取舍和道德中犹豫不决。

身旁的齐明叹口气,嘀咕道:“我也没想好要考哪里,再说吧。”

二人抽完烟回到店内,谢青寄又给齐明讲题,结账的时候齐明刚要掏钱包,却被谢青寄一拦,大方地把仅剩不多,难以度日的零花钱交给店员。

齐明调侃道:“经济这么窘迫,你俩处对象的时候都怎么约会啊?”

“我们不约会,就在一起过日子……他还挺能挣的,但我不用他的钱。”

谢青寄一顿,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一丝难得的尴尬,认真解释:“我爸总是说,得有责任感,以前他跟我妈没离婚的时候,也没让我妈贴补过家用,我妈挣的钱都是她自己的零花钱,买化妆品,买衣服。”

谢青寄上辈子的专业注定接不来什么私活,一开始不花谢然的钱是觉得他的钱来得不正经,后来不花谢然的钱,绝对离不开谢文斌这个大男子主义的言传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