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民生报写得可真不错, ”夫子转头望他,“里面可有你的手笔?”
沈仲文醒过神, 摇了摇头:“学生并未参与。”
“哦。”夫子点了点头, 没有说什么。
明知答案或许不是自己想要的, 但沈仲文还是迟疑着道:“夫子很欣赏办这报纸的人吗?”
夫子闻言翘了翘嘴角:“老夫虽然年纪大了, 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但是也没有老眼昏花, 看得出办这民生报的背后用意是好的。”
“若能如其名一般,让更多的人都关注到民生,那也算是大功一件。不瞒你说, 每一期的民生报, 老夫都买了。也算是……为这民生报能走得更远,而贡献一丝微薄之力吧。”
沈仲文伫立当场,许久都没有说话。
“各位,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们的民生报,得到了京城那边的关注,有人愿意资助我们,以后我们的报纸也能在京城那边发行了。”
此言一出,围坐在一起的几个年轻人不禁欢欣鼓舞。
沈仲卿大掌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继续听他说:“我们的报纸能在别的地区发行是好事, 但是还有一个坏消息, 那就是有人举报我们刊登在上一期报纸上的某件传闻与事实不符, 相信各位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吧?”
说到这个,会上众人又焉巴巴地低下了头。
沈仲卿头疼地道:“第一天我就和大家强调过,我们办的报纸,一定要求真、务实。但因为消息来源比较杂乱,我们也没有人手去实地甄别这些消息的来源是否可靠,所以就给了一些投机取巧之人可乘之机,想要用编造的假消息来骗取稿费。对此,诸位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解决此事吗?”
其实新闻报道也不一定就百分百准确,沈仲卿一早就有心理准备。
在现代故意利用新闻报道挑起舆论战争的事也屡见不鲜,说到底什么事都逃脱不了被人的主观性所影响。
民生报既然决定要报导事实而不是编撰故事,那就要采取一定的措施,防止有人为骗取稿费,而天马行空地杜撰一些莫须有的事,引发民众被误导的后果。
越是做下去,沈仲卿越是深感人手和钱财都不够,若是每个地区都有他们专门安排的记者,想必就能避免很多此类的事情发生。
他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民生报也跟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状况不断,让人闹心。
“不如我们要求诸位投稿时,附上可以证明其真实性的证据或他人证词?”
“你当这是官府啊?还给你证据证词?我看不如直接跟官府合作算了,何愁没有好素材写。”
“官府的卷宗又何尝不是一面之词?再说了,哪儿有那么多耸人听闻的事,难道你连东家丢了几只鸡、西家丢了几只鸭都要写进去吗?”
“那就这样,同一条新闻凡是得到三人以上的投稿才采用,如何?这总证明不是编的了吧?”
“嗤,那我们半年也出不了一张报纸。”
“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就该我们自己去看,确认真实性再发表。”
“你当你是信鸽能成天在天上飞啊?你去试一个?累不死你!”
“我觉得我们可以发展线人,由他们替我们去求证,你们说呢?”
“……说得我们像什么情报组织,想法是挺好,钱呢?”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每次开会,沈仲卿就梦回前世社畜时期,那没完没了的会议跟七嘴八舌的争论,真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行了行了各位,大家的意见我都听到了,线人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大家回去可以再好好想想,若是有什么好点子欢迎随时提出。另外,感谢各位的竭诚付出,沈某在这里给大家行礼了。”
众人万分感动,纷纷上前将他扶起。
“可使不得,论辛苦论付出,再没有比沈兄更不辞劳苦之人了。”
“是啊,与沈兄相比,我等简直惭愧。”
“沈兄总是能提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观点,反观我们,却总是没能帮上什么忙。能与沈兄相识一场,是某的福分。”
“没错,沈兄高风亮节、怀真抱素、矜持不苟,实乃真君子也,我等望尘莫及呀。”
一顿互吹彩虹屁之后,沈仲卿才好生将人送走。
回屋他就瘫在了椅子上,宛如一滩烂泥。
报纸创办之路艰难,说是报纸,但是沈仲卿现在所做出来的刊物,其实与普通的书册还是没什么两样。
只是稍微变换了一下形态,没有装订成册,而是仿照现代报纸那样在一张大的麻纸正反面进行简单的排版。
现在的书籍大部分还是靠抄录,所以沈仲卿还是选了这种传统的笨办法来复制。
幸好现在人力比较廉价,很多读书人闲暇之余都愿意接抄书这种活。
不过因为这样,每期的报纸产量注定不会太多。且因为要花时间去搜寻素材,将文字整理排版,民生报顶多一月出一期。
就这一期,还得耗费不少人力财力,为了让大家买得起,定价还不高,基本上沈仲卿一直在做的都是赔本买卖。
古代的读书人之间流行互相借阅、抄录,所以报纸的销量也难以往上升,往往一人购买传阅无数人,或者几人合伙共买一张。
虽然比起话本子,民生报真的不贵,但是府城的购买力就在那儿,读书人也就那么些,所以即使沈仲卿的报纸得到了一些人的认可,也难以改变他在咬牙苦苦支撑的现状。
之所以不放弃,是因为沈仲卿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是有意义的,且他对未来总是充满信心。无论现在多么困难的事,再过几年十几年,说不定都有办法迎刃而解。
时代的潮流是在不断朝前翻滚的,现在的人买不起、或者说潜意识里觉得不值而不想买,并不代表以后的人还是这样。
沈仲卿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引路者,因为他开始注意到了民生、创办这一类的刊物,以后的人说不定也会跟着他的脚步继续在这条路上前行。
现在的读书人整日看的都是跟科举有关的四书五经,出口就是之乎者也,实际对国家一些角落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沈仲卿也不是想改变这个世界,他的初衷就只是想提高府城学子们的眼界,让大家都可以围绕一些国家正在发生的事多交流一些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