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鲁奇不敢说这都是自己母亲定的规矩。
走回西院的路上,清姿一边走一边问云怀珠:“娘亲,那位世子哥哥,为何爹叫他李存勖,哥哥叫他李亚子?”
刚才给夏谨言请安的时候,夏谨言跟云怀珠说,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率领“鸦儿军”打败叛军,勤王有功,皇帝下诏封其为“晋王”,李克用派自己的嫡子李存勖到长安来面见天子,代他叩谢天恩。
李存勖时年十三,代替其父拜见皇帝,举止从容,优雅有礼,天子龙心大悦,赏赐皇家祖传的鸂鶒卮、翡翠盘以及数件珍宝服饰。
夏谨言与李克用乃是故交。十年前,先帝跟河中节度使王重荣起了冲突。王重荣与李克用一向同气连枝,便约李克用一道发兵对抗唐廷。
当时李克用已挥师进入关中,先帝慌了神,打算派一位使臣去劝李克用退兵。
朝中数位公卿无人敢应命,唯有夏谨言主动请缨,携带天子诏书,前往晤见李克用。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李克用当即罢兵回了河东。
所以,这次李存勖来之前,李克用特意叮嘱儿子,见过皇帝后要去拜访夏世伯。
“存勖是世子的名讳,亚子是小字。”云怀珠款款向清姿解释。
“那为何叫做‘亚子’,娘可知晓?”清姿好奇地问。
“许是因为……他是晋王排行第二的孩子吧。”云怀珠幽幽说道,神情缥缈而迷离。
“不对,爹爹说过,名和字,要么同义呼应,要么反义互补。”夏清姿清脆响亮地说道,“哥哥的名讳是夏鲁奇,小字邦杰。鲁奇就是鲁地的奇才,因为咱们夏家原是青州人氏。邦杰,就是邦国之豪杰,跟鲁地之奇才乃是同义呼应。世子哥哥的名讳‘勖’,我猜一定是左冒右力那个‘勖’,是勉力向上的意思。而‘亚’是第二,仅次于的意思,也就是往后退一步,与‘勖’字正好反义互补。”
清姿侃侃而谈,大眼睛闪着慧黠灵动的光芒,云怀珠望着女儿,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欣慰与骄傲。
夏谨言虽然在正室夫人面前不敢太过宠爱偏房,但背着齐夫人,对云怀珠母女十分疼爱,亲自教夏清姿读书识字,每次到西院来都给清姿带书卷。
他经常跟云怀珠说,咱们女儿天资聪颖,蕙质兰心,若是男儿当可考取功名。
回到西院,用完膳食,清姿问云怀珠:“娘,我想去看哥哥和世子比武,可否?”
云怀珠犹豫片刻,轻轻点头同意了,只是殷殷叮嘱:“在世子面前要谨守大家闺秀的礼仪,不可言行无状。”
“我记住了,娘亲放心。”清姿甜甜地答应着,欢快地奔了出去。
“才说了要谨守大家闺秀的礼仪,怎么又开始飞跑?”云怀珠在后面连连呼喊。
清姿无法,只得缓下步子,学着娘亲,轻移莲步,款摆腰肢,迈着小碎步出了西院。
那小小的身影轻轻摇摆,看得院中丫鬟婆子都笑弯了腰。
等眼睛余光确定已走出娘亲的视野,清姿立马提起裙摆,像一阵嫩绿的春风似地朝习武场飞奔而去。
【注释:关于李存勖小名“亚子”的来历,还有一种说法,记载在《北梦琐言》中,说李存勖代父拜见唐昭宗,昭宗见其相貌俊伟,曰:“此子可亚其父。”,于是“亚子”这个小名便传开了。】
004章 十三太保
夏府东院原本是一个景致颇佳的园子,自从夏谨言从青州调任京中,买下这座府邸,夏鲁奇就请人把园子改造成了一个小型跑马场,竖了几个箭靶和习武的木桩。
清姿远远就听到马蹄嘚嘚,走进东苑,只见尘土飞扬中,夏鲁奇正策马绕场奔驰。
李存勖也骑在一匹骏马上,立在场边观看,他已经换成了一身华贵猎装,是面圣时皇帝赏赐的,明蓝的箭袖上绣着亲王级别的四爪龙纹。
清姿几乎要认不出他,跟刚才白衫清逸的他全然不同,明蓝色的窄身猎装,将李存勖衬托得格外英气逼人,好一个少年俊杰。
“嗖嗖嗖”夏鲁奇绕场一圈后,拉弓放箭,箭如流星追月,箭箭正中靶心。
李存勖坐在马背上连连击掌叫好,夏鲁奇得意地朝李存勖扬首而笑,纵马奔过来,将弓和箭囊扔给李存勖:“该你了!”这时他看见了清姿,喜滋滋叫道:“清姿!”
李存勖也跟着夏鲁奇的声音转首看来,随着他俊美的脸转过来,向她展露笑容,清姿只觉天地间的光芒都凝聚在他的身上,说不尽的英气勃发,耀眼夺目。
到底是少年心性,李存勖一见了美丽的女孩子,立刻有心显摆,向清姿点头招呼后,便对夏鲁奇朗朗道:“射固定靶子太容易了,若在百步之外用草叶挂鞭,叶中而鞭落,你能做到否?”
夏鲁奇挠挠后脑勺,将信将疑道:“草叶挂鞭,叶中而鞭落,这……这可是闻所未闻……”
李存勖俊秀的眉目间神采飞扬,转首对场边一人唤道:“嗣昭,去摘草叶,让邦杰瞧瞧咱们沙陀人的箭术!”
清姿这才注意到场边站着一个矮墩墩的威猛汉子,肤色黝黑,两眼锐利如鹰,右脸边有一道纵深刀疤,一直从嘴角延伸到耳根,十分狰狞凶悍,看样子是李存勖的贴身护卫。
李嗣昭步伐矫健地走开去,不一会儿便摘了几片草叶,然后在场边选了一棵杨树,用丝线系住草叶一端,挂在树枝上,草叶另一端系了一条马鞭。
夏家兄妹都瞪大了眼从此处看去,那条马鞭已成一条细线,那根草叶更是看不清楚,而且还随着阵阵秋风飘摇着,这样怎么可能射中?
再看李存勖,只见他微微一笑,提起缰绳,开始策马绕场奔驰。
清姿不由屏住了呼吸,眼睛都不敢眨地盯住世子英姿勃勃的身影,只见他在场中来回纵马驰骋,等待那吹得草叶不住飘摆的风缓下去。
就在风势暂止的一瞬,李存勖弓开满月,手指一松,“嗖”羽箭破空而去,在阳光下划过一道银色闪电,几乎是眨眼间,马鞭坠落到地上!
夏家兄妹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竟然连喝彩都忘了。
半晌,夏鲁奇才带头叫好,场边夏府的小厮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声喝彩。
反倒是李存勖的护卫李嗣昭,似乎对自家小主人超凡入圣的箭术司空见惯了,竟神情淡定地站在场边,毫无所动。
持续许久的叫好声终于落下,夏鲁奇不服气地叫起来:“你们沙陀人是草原民族,从小就在草原上骑马射猎,箭术如神也没啥了不起嘛!”
李存勖策马在场中奔跑,带起一阵阵尘土,听了夏鲁奇的话,遥遥地甩鞭笑道:“我生在晋阳,长在晋阳,何曾见过草原!”
夏鲁奇无言以对,沙陀人早在几十年前便被大唐内迁进入中原,与汉人杂居通婚,早已跟汉人几无二致。
二十四年前,李存勖的祖父朱邪赤心,率领沙陀骑兵,协助唐廷平定庞勋之乱立了大功,唐廷赐国姓“李”,朱邪赤心改名为李国昌,从此以后,沙陀部的首领便世代姓李。
李存勖纵马奔到场边,然后收拢缰绳急停,骏马长嘶,扬起前蹄,李存勖稳稳坐在人立而起的马背笑道:“清姿妹妹也会骑射吗?”
“姑娘家如何会骑射?”夏鲁奇不由发笑。
“骑马也不会?”李存勖略微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