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监国赐名,妾荣幸之至。”
……
第二日,安重诲带着重要公文来惠风殿时,一踏进外殿,便见李嗣源坐在镂雕龙凤图案的漆金御座,头戴乌纱朝天幞头,刚刚剃过胡须的脸颊清瘦冷峻,漆黑剑眉下,那双微凹的深目焕发着熠熠神采。
安重诲心中一喜,眼眸如绿宝石般闪闪发光:“大哥的身体大有起色啊!”
嗣源点点头,双手扶在膝盖,坐姿轩昂挺拔:“你把上次宰相和学士们拟的年号拿给我看看。”
安重诲大喜,从身后宦官抱着的大摞卷宗中找出那张写着年号的公文,双手呈递上去。
嗣源一眼扫过去,乌黑剑眉微微拧起:“好多字不认识,我就挑我能认得的作为年号吧。”
安重诲笑得上唇胡髭翘起来,拱手道:“甚好,大哥认得的都是简单的字。简单易懂而又蕴意深远,这才是最好的年号!”
嗣源扫了几行,突然眼睛一亮,目光定在一个年号上,指着那两个字对安重诲道:“我认得这两个字:天成……”
安重诲碧眸亦绽出明亮光彩:“天成,天意成全,这个年号好!”
嗣源不禁心潮彭拜:不错,天意成全我!
清儿,是天要亡你的好先帝,而非我谋反弑君!
“就用‘天成’!”嗣源眼中的雄心壮志烈烈如火,“天意成全我!这个年号是谁拟的?”
安重诲拿过公文瞧了一眼:“端明殿学士冯道。”
“冯道……”嗣源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了心上。
350章 爱恨皆成空
傍晚,从荣风尘仆仆地来到惠风殿,禀报今日搜寻洛阳城外的情况,他神情沮丧,满眼血丝,嘴上也起了几个燎泡今日又是搜寻无果的一天,娘亲啊,你到底在哪?
从荣在殿外迎面撞上从珂,这些日从珂负责搜寻洛阳城内。
“阿三哥,有没有寻到我娘?!”从荣抱着一线希望奔向从珂。
从珂摇摇头,眼神悲悯。
从荣见状,心中惨淡至极,狠狠咬着嘴唇,泪水在眼里打转。
从珂怜悯地搂了搂从荣的肩膀:“莫灰心,迟早能找到你娘。”
从荣耷拉着脑袋不语,强忍住即将滚落的泪水。
兄弟俩一起走进惠风殿,向李嗣源禀报今日找寻的情况。
嗣源听闻仍未找到,并不像往日那样忧伤,对养子吩咐道:“明日起阿三不必再去了,登基大典三日后举行,把军队调回来操练礼仪,巡逻各处殿宇……”
他话未说完,从荣那变声期的破锣嗓子吼了起来:“爹,我娘还未找到,为何要调走阿三哥的人马?!”
李嗣源皱眉道:“三日后便是为父登基大典,皇城和宫城各处都需要加强警戒,还需要操演礼仪……”
“爹,不要把阿三哥的兵马调走,求你了!娘亲也许正遇到危难,等着你去救,你就要放弃娘亲了吗?!”从荣急痛交迸地大喊,几乎要哭出来。
嗣源剑眉深压,深长地叹息道:“洛阳城外方圆百里的山林和寺庙都搜过了,未见你娘踪影,你娘恐怕是不愿再回来了……”
“不会的!”从荣声音嘶哑地大叫,眼睛通红如要沁出血,“娘亲不会不要我和弟弟!爹,再往更远的山里搜一搜吧,求你了!”
这时,一道婀娜的身影,掀开珠帘,手端托盘娉娉婷婷走出来:“监国该服药了。”
这个嗓音令从珂自心底里震动上来,胸中仿佛掀起惊涛骇浪,抬起惊恐的双眸望去。
但见一位美艳绝伦的年轻佳丽,高髻巍峨,长裙迤逦,款款走来,忽然,她优美的莲步站住,眼神凝滞,定定望着从珂,手中的托盘和药碗霍然坠地
“砰”瓷碗摔碎的脆响中,一道凌厉的剑光划向花见羞的脖颈,伴着从荣惊怒交加的大喊,“你是什么人?竟敢假冒我娘?!”
“阿荣!”嗣源低喝一声,从手边拿起一个烛台掷过去。
从荣手中宝剑被撞得脱手飞出,跟烛台一起“哐当当”掉在玉石砖地上,弹跳着迸出了耀眼的火花。
他顾不上捡拾宝剑,死死地瞪着花见羞,满眼血红的泪水仿佛要燃烧起来。
花见羞赶紧低头捡拾破碎的瓷片,从珂分明看见有两滴晶莹的泪珠从她低垂的眼帘滑落,她的手抖了一下,口中发出轻轻的“嘶”声,被碎瓷划破的伤口有血珠沁出。
从珂踏前一步,满目心疼,却又硬生生止住脚步,嘴唇都在颤抖。
“爹,你得了一个假冒的妖孽,就不要娘亲了吗?”从荣指着花见羞对父亲大喊,神情悲愤至极,泪水从俊秀的脸上滚滚而落。
嗣源痛苦地闭上眼睛,心想:阿荣,不是我不要你娘,是她不要我们了,她追着那个男人的尸体往火堆奔去时,可曾想到过我们?
若不是那伶人喊了一句“夏夫人,莫忘了你对陛下的承诺!”她差点要跳进火堆中追随那人而去!
为了她,我特意当着文武百官,宣布赦免那人的子嗣,我已经尽力了。
可她为了兑现对那个男人的承诺,半分也不体谅我的难处!
然而这些话,嗣源又如何跟儿子开口……
嗣源紧紧抓着椅子扶手,许久,才慢慢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好吧,阿三,明日你带兵到邙山,还有东边石桥驿一带再搜一搜吧……”
从珂目光正凝在花见羞身上,花见羞羽睫颤动,将泪水强行忍下,抬起头来,面对从珂,朝嗣源方向使了个眼色,对他摇了摇头。
从珂如梦初醒,深吸一口气,对李嗣源深深一躬:“是,儿子遵命!”
从荣见父亲允许从珂所部继续寻找娘亲,略松了一口气,用衣袖抹去泪水,弯腰拾起宝剑,“锵”地收进鞘中,然后狠狠瞪了一眼花见羞,转身而去。
走出寝殿,从荣看见从厚站在廊柱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哥,明日我也跟你一起去找娘亲,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