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权往前踏了两步，张了张嘴，但还是站住了。

赵延寿将清姿押送到侍卫值院的一间空房里。

房中有铺好的床榻，墙角有溺器，赵延寿又亲自给她送来水和食物，笑容里满是讨好：“夫人若有需要，可以随时召唤外面值守的亲兵。”

“你打一盆热水来，我洗个脸。”清姿淡淡道。

“诺，夫人稍等。”赵延寿毕恭毕敬地答道。

不久后便有亲兵送热水和巾帕进来。

清姿将巾帕浸入热水中搓着，蓦然间，刚才杀人的一刻又重现了。

她还记得刀尖刺进血肉时所感受到的阻力，刀锋在筋肉间打了个滑，接着整个刀身就仿佛被吸进去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刀锋在筋肉间搅动穿行……

鲜血喷溅到脸上，滚烫而腥热，胸骨裂开的声响清脆如瓷碎，最后，她手中短刀只剩了刀柄，其余全部没入了善友身体！

清姿慢慢坐在床边，呆呆盯着自己刚刚杀过人的双手，虽然已经洗过，但那血腥的气味仍是那样浓烈，直朝她鼻间扑来。

她想起兵变那天，一群乱兵冲入绛霄殿，其中一个乱兵企图劫走她，善友不顾一切扑上来救她。

而她却亲手杀了曾救过她的恩人！

脑海里浮现出兵变那日冲天的血火，四处横行的乱兵，奔走呼号的宫人们……

她仿佛又看见张昭媛躺在地上，撕开的衣襟间插着一柄尖刀，鲜血顺着雪白的玉峰流下，染红了蓝色团花蹙金罗衫和金线云雁纹百褶裙……

仿佛看见晋安公主被朱守殷狠狠一脚踹飞了出去，裙袂在火光中舞出一道凄艳弧线，犹如一只受伤的凤蝶，重重摔在地上不动弹了。

“皇姐！皇姐！畜生！你们这帮畜生！你们这帮畜生……”李继峣撕心裂肺的哭喊仍在耳畔回响。

……

仿佛还是那天，李继峣用那双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望着善友，问道：“……我听他们说，李总管也造反了……”

当时善友这样解释：“李总管和洛阳这些作乱的禁军不同，他是被乱兵所逼，为了自保，不得不造反。他入洛阳后一定会惩治这些乱兵……”

“那他会惩治那些欺辱我皇姐的畜生吗？”李继峣眼中含泪，巴巴地望着善友。

“当然会！李总管会为你父皇，为你皇姐报仇的！你就放心吧！”

可他是不会为亚子哥哥、不会为那些在兵变中丧生和被辱的无辜生灵报仇的。

因为，禁军兵变的幕后推手正是他！

他是这一切的最大受益人！

……

想到此，清姿忽然心痛得无法忍受，禁不住弯下腰，扶着床沿干呕起来。

这时，她看见自己扶着床沿的手，白得近乎透明，指甲泛着淡淡的乌青之色。

对了，常御医说她也中毒了！

224章 他奸诈得很

清姿深深呼吸，静下心来，感觉身体并无异样。

看来自己虽然不小心吞咽下去一些毒血，但是量非常微小，应该暂时不会有太大伤害。

清姿决定，先不声张自己中毒之事。

赵延寿曾收受薛彩娥贿赂，他在刺客身上搜出的纸笺，首先交给薛彩娥，可见两人已经暗中勾结。

如今自己被赵延寿关押，无法直接找常御医要解毒的药方，只能通过赵延寿，而赵延寿肯定会将此事告诉薛彩娥。

假若薛彩娥在常御医给我的解药里下毒，到时候说我是为嗣源吸毒血时不小心吞咽了毒药，导致中毒身亡，那可就死得太冤枉了。

眼下我体内的毒应该不致命，儿子们还有一天就到了，就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应该能见到儿子们。

但我如果立刻死了，就见不到儿子们了！

这样一想，清姿决定先不声张自己中毒之事。

她和衣上床躺下，渐渐睡了过去。

突然，一阵急促脚步声和沉闷的重物倒地之声惊醒了她。

清姿警惕地坐了起来，谛听屋外的动静。

脚步声靠近了自己所在的房间，接着，有钥匙插进门锁，咔哒一声，锁开了！

门被“哐”地推开，屋内唯一的一盏烛火剧烈摇晃，阴影交错间，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冲了进来，径直冲到她的床前，声音透着极度心疼：“清姿，没事吧？”

“哥！”清姿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快跟我走，孟公公派人来找我，说监国遇刺昏迷，薛娘子勾结赵延寿，诬陷你私通刺客……”夏鲁奇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将清姿扶下床，带着她往外奔去。

室外是后半夜最深的黑暗，火把照耀下，只见廊上、院子里、院门边，到处都横七竖八倒着士兵都是赵延寿的亲兵。

“我命亲兵们只将他们打晕，不会有性命之危……”夏鲁奇见清姿环顾四周，便解释道，“赵延寿这队侍卫是左厢指挥使康义诚手下的，不属于我统领的右厢……不然我可以直接下令放了你……”

清姿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紧跟在兄长身后，在亲兵们火把的照亮下，径直奔出值院，又经过几条巷道，从宫城的东门出去，宫门守卫隶属于夏鲁奇统领的右厢禁军，根本不多问就放行。

宫门外已经有亲兵牵着马等候。

清姿也不问夏鲁奇带她去何处兄长本就是她在这世上最信得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