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行钦却因为李嗣源让他拜清姿为义母，深感受辱，从此对李嗣源怀恨在心。

幸好后来李存勖将他从李嗣源身边调离，他终于不用对着一个年轻自己六七岁的小妾叫“义母”。

但是元行钦心中对李嗣源的恨意，从未稍减。

没想到皇帝竟让李嗣源代替自己做平叛军主帅。

幕僚在一旁低声道：“可是李总管率领的并非他自己的嫡系兵马，而是陛下的亲军从马直……即使李总管想要作乱，从马直会响应吗？”

元行钦冷笑：“那你告诉我，李嗣源的嫡系兵马在哪？”

幕僚一愣，忽然，他的脸色渐渐变了。

李嗣源交出兵权前是成德节度使，他的嫡系兵马成德军，目前正由霍彦威率领着，驻扎在魏州城北门！

过了好一会，幕僚方才慢慢回过神，蹙眉道：“李总管既然主动交出兵权，应该不会有异心吧？”

元行钦冷冷一笑：“主动交兵权的结果是被陛下囚禁起来了，任谁不会心生怨恨且心怀恐惧？一旦挣脱牢笼，就如蛟龙得了云雨，岂会再甘居人下，受人摆布？”

幕僚又道：“可是，就算李嗣源要作乱，他的嫡系兵马只有五千人。从马直虽只有两千五百人，但这一路过来，必有州县兵马加入，再加上咱们的兵马，足可以抵挡李嗣源的五千嫡系。”

元行钦捡起被他踩得稀烂的诏令，朝幕僚抖了抖：“你仔细看诏令，沿途征调兵马，都有哪些兵马？”

幕僚接过印上了脏污靴印的诏令，慢慢展开，念道：“着征调怀州、绛州……等地兵马……”念罢抬目看着元行钦，“怀州刺史是……”

“石敬瑭！绛州刺史是高行周！”元行钦目光如电，一字字道。

幕僚一时间惊住了，半晌，方才声音虚弱地说道：“这……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李总管从未带过陛下的亲军，将不知兵，如何打仗。正好他自己的嫡系和追随他多年的大将都来了，让李总管带自己的兵马平叛，相信不日即可平定魏州之乱……”

元行钦斜眼看着自己的幕僚，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但愿李嗣源是来平叛的……”

十天后，李嗣源大军到达魏州城外。

除了李存勖给他的两千五百个从马直士兵之外，李嗣源沿途还征调了各州县兵马。

石敬瑭、高行周也各率一部人马加入。

这支兵马到达后驻扎在魏州城西南。

魏州城上，叛军首领皇甫晖正手扶城垛，俯瞰西南方向连绵不绝的军帐营垒和遮天蔽日的旗帜。

旁边有士兵禀报：“新来的讨伐军主帅是蕃汉马步军总管李嗣源！”

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让皇甫晖神色一震，紧咬的牙关令面颊肌肉都有些变形。

同一时间，元行钦也收到了传报：“新任平叛军主帅李嗣源已率军到达，正驻军于城西南。”

元行钦神情一凛，瞥了幕僚一眼：“我应该去拜见吧？”

幕僚捋着颔下胡须，眼里精光一闪：“大帅不妨趁着拜见之机，试探一下李总管，看其有无异心。”

说罢靠近元行钦，附耳说了一计。

195章 嗣源之叛（下）

午后阳光映得大营中一片刀兵森然。

“武宁军节度使、邺都行营招抚使、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元行钦拜见！”

中军大帐门口，卫兵通报完毕，里头有人高声传令：“请进”

元行钦将亲兵们留在帐外，只带幕僚，微一低头，从卫兵打起的帘子处进入大帐。

大帐中左右两列纵向的锦墩已经坐满了各级将领。

最上首的高椅里坐着新任平叛军主帅李嗣源，十多个高大威猛的卫兵缳甲执刀，虎视眈眈地护卫在两旁。

李嗣源并未披甲，只穿一袭玄色暗纹圆领袍，鬓如墨裁，眉目深邃，神情冷峻而沉静，却无声地散发着令人畏惧的迫人威严。

元行钦被这股气势震慑，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行起了三跪九叩大礼，口呼：“参见李总管，李总管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整个大帐惊骇莫名，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李嗣源本人也惊得浓眉一震，两手狠狠抓住椅子扶手，低喝道：“元将军慎言！万岁岂能张口乱呼！”

元行钦低垂的眉睫下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李嗣源和众人神色，然后装出一副大梦初醒之状，抬起头瞠目道：“方才……方才末将被总管气势所惊……一时目眩神移……失态了，失态了！”

说着起身对帐中众将抱拳作揖一圈：“行钦失态，叫各位见笑！”

帐中众人神色怪异地望着他。

元行钦抱拳作揖一圈，转回李嗣源方向时，见李嗣源神色亦是高深莫测，浓黑剑眉下那双微凹的深目，幽幽泛着寒星般深杳的锋芒。

元行钦告辞回到自己的大营，屏退众人，只留下幕僚，中指轻叩帅案：“你怎么看？”

幕僚眉头紧紧皱着：“确实有一股怪异的气氛……照理说，你对着李总管喊万岁是大逆不道的，除了李嗣源本人，竟然无人站出来斥责阻止你……”

元行钦微一眯眼，神色森寒：“你觉得李嗣源的表现如何？”

幕僚摇摇头：“李总管一向器宇深沉，他的表现还比较合情合理。然而其他人面色诡异，就好像你这声万岁，正是他们想要喊还未及喊，而你先替他们喊出来了似的。”

元行钦眉峰越发深锁，叩击着帅案又问幕僚：“对了，你注意到陛下调派给李嗣源的副将康义诚的神色否？”

幕僚神情一动：“注意到了，康义诚的神情尤其古怪……”

“他可是陛下调派给李嗣源的副将，照理说，应该是陛下的人。可是我对着李嗣源喊万岁，这样明显僭越的行为，他竟然毫无怒色，也不加斥责。”

幕僚点点头，神情凝重：“康义诚是代北老沙陀，陛下以为自己出身沙陀王族，这些代北沙陀人就会绝对忠于他。却不想一想，李嗣源也是沙陀人，家族世代都是沙陀王的护卫，李嗣源跟这些代北老沙陀的关系，只怕比陛下跟他们更为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