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王行瑜的兵马要将皇帝劫持到邠宁,李茂贞的兵马要将皇帝劫持到凤翔,韩建的兵马要将皇帝劫持到华州。

三镇兵马打得不可开交时,皇帝趁机带着宗室和宦官们,从东内苑的左银台门跑出了长安。

清姿的父亲也是昨晚临时接到消息,和另外一些朝中重臣汇合,一起从春明门跑了出去,连夜追赶天子去了。

三镇兵马直到这天早上才发现皇帝已经跑了,于是也跟着追出了长安。

其后几日,叛军陆陆续续撤出了长安。可是长安城并没有就此太平,皇帝逃亡在外,被抛弃的长安城中人心惶惶,各种流言传得甚嚣尘上。

一时说皇帝被叛军俘虏并且废掉了;一时又说皇帝往东渡过黄河,前去投奔河东节度使了;一时又说三镇节度使自相残杀,在渭水边打得难分难解,顾不上皇帝……

这些谣言也在夏府的仆人间悄悄流传。

这日,春莺伺候云怀珠梳完发髻,忽然小心翼翼道:“二夫人,我听竹溪说,大房这些日都把一箱箱金银珠宝打包了,说是圣上可能不会再回长安了,咱们得迁回老家去……”

春莺满面愁容,一旦老爷回不来,大夫人应该会回青州老家,大夫人一向厌恶二夫人,肯定不会带二夫人一起走。二夫人亲族亡尽,离了夏府便无处可去,她们这些伺候二夫人的丫鬟又该怎么办……

“谁说圣驾不会回来……”云怀珠倒是云淡风轻,望着自己映在菱花铜镜里的娇艳容颜,春山凝雾般的黛眉微扬,“我就不信,天下之大,真就无人来勤王了。”

她轻拂广袖,袅袅起身,烟霞色长裙迤逦拂过门槛,站在廊上,望着密密从朱檐挂下的雨帘。

秋雨绵绵,无边丝雨笼罩着巨大的长安城,仿佛天地都在为风雨飘摇的大唐而哭泣。

雨幕中,一个小小身影,孤零零地伫立,梳着双丫的小脑袋微仰,像是在张望什么。

“清儿?”云怀珠看见女儿站在雨中,担忧地唤,“怎么跑雨里去了?”

清姿小肩膀一耸一耸,抽抽噎噎道:“我刚才好像听见爹爹的声音了……”

父亲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最近府里的下人们经常议论,说是听见传言,皇帝已经被叛军俘虏了,还有一批重臣也被杀害。

清姿生怕这些传言是真的,父亲说不定就在被杀的重臣之列,又不敢拿这些流言去问娘亲,怕她担心。

“清儿,快进来吧,雨越下越大了。”云怀珠一面唤着女儿,一面吩咐小丫鬟去拿伞。

清姿刚要回房,忽然愣住,望向右前方一簇冬青树丛,瞪大了黑珍珠般的眼睛:“哥?!你躲在那里作甚?”

002章 初遇亚子

树丛中闪过一张脸,听见妹妹呼喊,他略显尴尬地从树丛里走出来。

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壮实少年,浑身淋得透湿,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呃……”

“少爷来了?怎么淋成这样,快,快进来。”那边廊檐下,云怀珠柔婉中带着关切的声音传来,又唤小丫鬟,“绿蒻,快取干布来给少爷擦擦。”

“不、不、不用了……”夏鲁奇每次一到云怀珠面前就结巴,“我……我只是来、来告诉你们一声,我刚从母亲那里得、得到确切消息,叛军已被打跑了,叛军首领王行瑜被、被生擒,韩、韩建投降,李茂贞带着败、败军狼狈逃回凤翔……”

“谢天谢地……”云怀珠轻轻呼出一口气,纤纤玉手优雅地抚在胸口。

“真的?”清姿欢喜得蹦了起来,一把挽住哥哥的袖子,“那爹爹很快就要回家了吧?”

“圣驾再过两日就还京了,爹爹也会跟着回来的。”夏鲁奇回答妹妹,眼睛却看着云怀珠,等云怀珠那清媚目光落到他脸上,他却又连忙扭过头,耳根都红了。

他父亲的这个小妾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夏鲁奇每次面对她都会手足无措,目光一触到她清丽绝俗的容颜,鼻中嗅到她身上散发的醉人幽香,脑中就是一阵阵发晕。

他寻常不到偏院来,因为母亲不喜欢云怀珠。然而自从皇帝出逃,恐惧不安的气氛一直笼罩着长安城,夏府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今日母亲冒雨去拜访宰相夫人,打听到叛军败退的喜讯。尽管母亲交待了,不必告知“西院那边”,他终究忍不住,犹豫着悄悄踱了过来。

正好看见云怀珠站在廊上,广袖迎风,裙裾飘拂,濛濛烟雨给她婀娜曼妙的身姿,笼了一层仙境般的迷雾,他下意识地躲进树丛,痴迷地远望她许久。

“不知这次是哪支勤王兵马打败了叛军?”云怀珠望着这个总在她面前红脸的少年,唇际含着淡烟流水般的浅笑问道。

“是,是河东李节帅的兵马……”

夏鲁奇刚说到“河东李节帅”五个字,就见云怀珠妩媚的杏眼变得异常明亮,像清晨的阳光照在露珠上,焕发出熠熠光芒。

“又是鸦儿军?!”清姿扯住哥哥的袍角,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脸。

“你这丫头怎么知道鸦儿军?”夏鲁奇颇感意外。

清姿笑得双眸闪耀,白皙的脸颊露出两个甜美的梨涡:“我当然知道,我听娘亲说过,河东李节帅手下都是沙陀骑兵,穿黑衣黑甲,纵横无敌,来去如风,每次席卷而来就像大片的乌鸦,令敌军闻风丧胆,所以人称‘鸦儿军’!当年黄巢祸乱长安,便是鸦儿军前来勤王,赶走了叛军,迎回了圣驾!”

夏鲁奇疑惑地看向云怀珠,却见她目光幽幽,望着雨帘深处,风吹起她柔软的发丝,将檐外的雨吹到她长长的睫毛上,仿佛萦了一层晶莹的泪水。

两日后,果然如夏鲁奇所言,皇帝銮驾返京,不过当天夏谨言并未回府。

皇帝逃走之前,三镇兵马在皇城里激战,毁坏了宫中多处殿阁,皇帝回銮后只能暂住在尚书省。

包括夏谨言在内的朝中要员都留在省内陪侍皇帝起居,直到皇宫修缮完毕,将皇帝送回内寝后,夏谨言才回到自己府邸休沐。

夏谨言回府当晚住在正妻处,云怀珠母女并没有机会见到他。

夏谨言的正妻齐氏规矩很严,老爷外出回府当晚,不准去小妾的偏院留宿,小妾和庶女也不准去主院打扰老爷和正室夫人、嫡子团聚。

第二天一早,云怀珠才带着女儿去见夏谨言。

去之前,云怀珠打开妆匣,匀了一点淡妆。清姿趴在妆台边,托腮看着母亲淡扫蛾眉,又看着母亲拈过胭脂丝绵,沾了一点淡红的口脂抹在唇上。

柔媚的樱唇立时散发出晶莹的色彩,衬着珍珠般洁白的肌肤和精致如画的眉目,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娘亲真美……”清姿看呆了,扑闪着大眼睛问,“娘亲为何不用爹爹给你新买的‘天宫巧’?”

“那款唇脂太艳了,你母亲看见不好。在你母亲面前,可不要太招摇。”云怀珠秋波轻轻一横。

云怀珠嘴里的“你母亲”,指的是夏谨言的正妻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