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公然到市场上欺行霸市、强卖劣货，这种行为太败坏咱们的名声了，会大失民心的。”李存勖对妙筠道。

妙筠声如花间轻风，款款说道：“王爷哪次举办宫宴不是采购海量的果蔬，每次宴罢，吃不完的果蔬堆积如山，扔掉了多可惜。魏州比咱们北方炎热，这些果蔬中有些坏掉了，也是不可避免的。

“还有以前的魏博节度使杨师厚准备广修楼阁，宫里堆了很多木材，还未动工杨师厚就死了，这些木材只是部分腐烂，难道就这样全扔了……”

李存勖剑眉一拧：“那也不能拿到市场上去售卖，还以武力强迫百姓购买！你这干的都是什么事！民心一旦丧失，你我二人为和哥打下的这片江山也就等于失了根基，明白吗？”

妙筠委屈地嘟起了海棠花般娇艳的红唇：“我只是叫段文焕他们设法卖掉，哪曾想他们竟强迫人买，别人不买就打人呢。”

“宫里的东西不要拿出去卖，已经腐坏的果蔬木材什么的就该扔掉！”李存勖断然道，“后宫用度若是不够，我去晋阳宫的库房里拿一些来补贴。我在晋阳那帮妻妾的用度，可以减省一下了！韩呆子她们既无色相，也无才艺，多年未曾侍寝，吃那么鲜、穿那么美作甚！”

刘妙筠噗嗤笑起来：“王爷当真是喜新厌旧，有了魏州这些夫人，过去在晋阳的旧人就不待见了……”

李存勖见她笑靥如花，艳光四射，不由春.心荡漾，将她抱到膝盖上：“我喜新厌旧？你是晋阳的旧人还是魏州的新人？”

妙筠坐在他膝上，耳朵下金色长流苏耳坠缀的绿宝石轻轻摇晃，折射着莹莹碧光：“王爷今日如此烦忧，只是因为妾把宫里的东西拿到市场去卖？”

“不仅为这个……”李存勖遂将赋税收不上来、军费不足等等事情跟妙筠讲了。

妙筠搂着他的后颈，仰起精致绝美的小脸：“王爷的度支使也太无能了，妾为王爷举荐一个人才，王爷若用他为度支使，保管无论荒年还是丰年，他都能把赋税给王爷收上来！”

“你不是说笑吧，天底下有这样的奇才？”李存勖宝珠般的眸子绽放出异样的光彩。

妙筠抚着耳垂下的金色长流苏耳坠，妩媚地笑了起来：“此人姓孔，名谦，原是杨师厚的魏博节度使府司户，精于算学。

“朱友贞（梁国皇帝）准备将魏博一分为二时，裁撤了一部分原魏博僚属，此人便赋闲在家了。

“王爷可以先让他做副使试用他，若他果真能为王爷收取足够的赋税以充军费，再把现在的度支使罢黜了，升他为正，如何？”

李存勖大喜，他正愁大举伐梁没有足够的军费，当即让刘妙筠传孔谦来觐见。

154章 他来看过我

刘妙筠叫过一名宦官，让他立即前往孔谦的住宅宣王命，召孔谦入宫。

李存勖一走，刚才那个呈上账本的宦官便几乎瘫软下去。

妙筠轻轻横他一眼：“怕甚？王爷一向不懂账务，就算他打开账本看了，也不会看出任何纰漏。”

那宦官擦着额头冷汗：“是，夫人说的是……”

李存勖的后宫尽管奢侈，但每年的用度仍有盈余，刘妙筠这个当家人全部收入了自己的囊中，然后命人拿到民间去放贷。

刘妙筠有自己的小金库，由心腹宦官掌管，连李存勖都不知道小金库的存在。

“夫人，那些蔬果还卖不卖？”宦官小心翼翼地问，“听说段文焕他们被斩首了……”

段文焕便是为刘妙筠去市场强卖劣质货物的宦官头子。

“先躲过这阵风头再说。”刘妙筠冷笑一声，“哼，张廷蕴敢抓我的人，我就不信我拿不到他的把柄！你去把朱守殷给我找来。”

“诺！”

不多时，一个眉目精明，身材精瘦，鬓边飘着两绺白发的年轻人走进来，笑微微地躬身：“见过魏国夫人！”

正是当初奉李存勖之命追清姿、却错过了李嗣源和清姿的朱守殷。

从那以后，李存勖便将朱守殷降职为亲军营的下等小卒。

后来，朱守殷走了刘妙筠的门路，才又重获升迁。

朱守殷感念刘妙筠之恩，专为她做一些不能让李存勖知道的阴私之事。

“你替我去查一查魏州巡防使张廷蕴，看他有没有什么贪赃枉法的罪证？”刘妙筠媚眼中闪动着阴狡的暗光，“若查不出来，凭空炮制也要给他炮制出一些罪证，明白？”

“是，会儿（朱守殷小名）办事，夫人还不放心嘛！”朱守殷笑得极邪肆。

刘妙筠在民间放高利贷，但凡有人还不起债，便由朱守殷带着他管辖的一队亲兵上门去讨债。

他已经成功为刘妙筠收回数笔拖欠的债款，刘妙筠对他是相当信任的。

但她还是叮嘱道：“张廷蕴不比那些平头百姓，此人在朝中颇有强项之名，你千万小心谨慎。”

朱守殷细长的眼睛闪着冷冷微芒：“夫人但放宽心，从他逮捕宫中宦官，并且当着众僚属向王爷禀报此事，不给王爷留半点情面，就能看出此人城府太浅，对付这种人应该不难。”

刘妙筠这才展颜一笑，耳下的金色流苏长耳坠轻轻摇晃着炫光华彩：“嗯，你替我办成这件事，我有大惊喜给你……”

李嗣源出征回到家的那天，远远便见清姿一手牵了一个儿子，站在庭院的梨树下翘首张望。

风中落花如雨，洁白的梨花洒满她轻挽的发髻和飞扬的裙袂，远远望去她似乎融入了梨花雨中，那样缥缈而清丽。

不知为何，李嗣源想起十年前，在潞州城外驿站，她举着一柄紫绸伞，穿一袭紫色长裙，站在濛濛细雨中等他。

那是他刚向她表白爱意的第二天。

十年了。

她和他在一起十年了。

这一刻，刚从尸山血海的战场返回、一身仍充满杀戾之气的他，忽然间心中全是柔情……

他大步走去，抱起小儿子，然后一把将她搂入了怀抱，梨花如雪洒落他们满身。

大儿子从荣被冷落在一边，茫然而畏惧地仰头望着父亲。

清姿在嗣源的拥抱下，依然腾出一只手，悄悄拽过从荣，紧紧拉住他的小手。

李嗣源也察觉到，探头朝清姿身后看，一眼看见从荣缩在母亲背后，气就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