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珂立即下令亲军营布阵,高亢凄厉的报警号角声响起,弓箭手们策马上前,端着弓箭弩机瞄准对岸,蓄势待发。
夏鲁奇拽着李存勖的马辔头,劝他后退,李存勖狂放大笑,喝道:“建及,拿本王的金漆雕弓来!”
亲军都头李建及忙将挂在马背上的特制大弓奉上,这张弓几乎与人等高,弓身涂以金漆,雕成龙的形状,龙口衔着弓弦,从李建及双手捧弓的姿势看,此弓相当沉重,当不止三石。
由于太沉,李存勖寻常不用此弓。
他接过弓,搭上一支极长的金鈚箭,用翠玉扳指勾住弦,随着“喀扎扎”的声响,弓弦渐渐被拉到极致,金漆的弓在阳光下闪耀,如同一轮满月
“砰”的一声爆响,弓弦嗡嗡震颤!
金鈚箭疾射出去,挟着呼啸的劲风,越过宽广辽阔的滔滔黄河,像一道凌厉的金色闪电直刺向对岸。
一名梁兵应弦而倒!
隔着几百步宽的黄河发箭,竟如此劲疾而准确!
梁军中爆发出惊恐万状的叫喊呼号,有人指着河这边高高飘扬的滚金“晋”字王旗惊叫:“那是晋王旗!河东晋王来了!快撤啊”
尖锐急促的号角声响彻云霄,梁军们纷纷跳上马背,扔下预备用来渡河的皮筏子,如同溃巢的蚂蚁般四散奔逃。
等遮蔽半边天的尘埃落定,只见对岸除了大片乱扔的皮筏子和倒下的军旗,一个梁军人影都见不到了……
黄河这边,李存勖和手下士兵们都看呆了,他们本来还准备跟梁人大干一仗。
接着,晋军中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嘘声阵阵,纷纷朝对岸高声大骂:“龟孙子们!你们被咱们晋王吓成缩头乌龟了吗!”
“梁人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
……
这天,李存勖只带一千人来观黄河,兵未血刃,竟生生吓跑了两万多预备渡河援救魏博的梁军!
于是乎,晋军声威大振,李存勖对于拿下魏博信心高涨。
就在这天晚上,李存勖的军营里突然来了一人。
听闻传报的李存勖冲出王帐,亲自来迎接。
营火照耀下,但见来人青绸长衫,乌纱幞头,一身寻常文士打扮,却别有一番出尘风姿,行止之间衣带当风,顾盼之际神清韵秀,整个人仿若深山幽谷里的一道清瀑。
“郭郎!”李存勖老远便亲密呼唤,一阵风般奔了过去。
一把扶住正要作揖行礼的郭崇韬,亲热地携了他的手,笑容中带着嗔怨与责怪,“你不在晋阳为我督运粮草,怎么千里迢迢跑前线来了?”
郭崇韬从容地笑着,与李存勖携手同入王帐。
李存勖遣退众人,携了郭崇韬在王座近旁坐下。
郭崇韬风度翩翩地拂袖坐下,潇洒地弹了弹衣襟,方才微笑注目自己的主君:“卑职来劝王爷退师。”
“什么?”李存勖墨画般的剑眉一挑,“我军刚在柏乡大胜梁军,歼敌数万,如今梁军远远看见我的王旗便望风而逃,我军士气正旺,奈何退师?”
郭崇韬不疾不徐道:“卑职收到消息,幽州刘守光最近不太安分。王爷还记得否,卑职为你筹谋的宏图,是先降服镇定,再吞并幽州,最后才南下攻取魏博。若不依此而行,王爷一旦南下,背后的幽州就有机可乘。”
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有三大藩镇:幽州,镇定,魏博。
其中幽州最北,镇定居中,魏博最南。
此番李存勖出兵救援镇定,于柏乡大胜梁军,日后镇定肯定唯李存勖马首是瞻。
如此,河北就还有两个藩镇未曾臣服,一是魏博,一是幽州。
目前李存勖正在攻打的是魏博。
而郭崇韬的意见是,先北后南,先幽州后魏博。
不然的话,一旦李存勖南下攻魏博,北边的幽州趁火打劫,李存勖就会腹背受敌。
但是李存勖心有不甘:目前形势大好,而且他这次出征还未亲自上阵冲锋,根本就不过瘾嘛,这就要撤军?
郭崇韬心中笑叹:我就知道除非我亲自出马,否则谁也劝不动正在兴头上的王爷收兵回家。
不过,郭崇韬脸上未露分毫,神情仍旧淡如清风,缓缓说道:“王爷熟读史书,应知当年越王勾践便是趁着吴王夫差北上中原争霸,趁机灭了吴国。
“后来刘邦也是趁着项羽北上灭齐,趁机攻下项羽的老巢彭城。
“如果幽州刘守光趁王爷大军南下,攻取我们的云州和代州,晋阳可就危在旦夕了……”
李存勖博览经史,岂会不知,不禁神色一凛,握住郭崇韬的手,眼里盈满真诚的感激:“若非郭郎,我恐怕要铸成大错!好,我这就班师回晋阳!”
第二天,李存勖传令各军,撤回河东。
大军行到赵州,镇州节度使王镕、定州节度使王处直,联袂前来拜见李存勖,感谢他率兵救援镇定之恩,并表示日后镇定臣服于河东。
河北的三分之一就这样成为李存勖的臣属。
柏乡之战论功行赏,到底是李嗣源的右翼最先击溃梁军,还是周德威所率的左翼最先击溃梁军,一时间争论不休。
当时战场上一片混乱,周德威麾下的将领都说是他们左翼先败敌军,李嗣源麾下的将领本来想站出来争辩,被李嗣源用眼神制止了。
最后,李存勖判定是左翼先败敌军,周德威居首功,因功封振武军节度使。李嗣源居次功,被任命为代州刺史。
当然,这只是遥领的代州刺史,李嗣源不用到代州赴任,却可以拿代州刺史的俸禄。
回到晋阳当天,李嗣源整军完毕,叫上夏鲁奇,带他去看望妹妹和外甥,两人一路谈论柏乡之战和后来攻打魏博的战争,相谈甚欢。
曹素秋收到嗣源今日回府的消息,备了家宴,在正房旁的小宴厅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