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1)

清姿暗想:大太保家的奴婢名字都这么简单,不像亚子哥哥的侍女,都有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

贴身伺候亚子哥哥的两个头等侍女,一个叫做“宝筝”,一个叫做“香屏”。

因为亚子哥哥曾填词“酒残香屏冷,花困宝筝闲。”

不仅仅是侍女的名字,大太保府里的一切比起王府都显得粗陋寒碜。

甚至让人难以相信这是河东上将、十三太保之首的府邸。

整个府邸从装潢到陈设都极尽简朴,既没有假山园林,也没有奢华的家什摆设。

整个第三进院落,被李嗣源改造成了巨大的习武场所,清姿估计这里原本是用来分隔前院和内院的一座花园。

她想到哥哥夏鲁奇曾经把夏府的荷塘改成跑马场,不由心情复杂地想:哥哥和大太保应该能成为好友,只可惜哥哥现在居然为朱贼效力……

练武场以北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夹道,从夹道东北的垂花门进去便是内院。

清姿的西院是曹素秋所住寝院的跨院。正房分为三大间,分别是厅堂、卧室、暖阁,厅堂和卧室一门相隔,暖阁在厅堂后面。

清姿转头四顾,在自己的三大间正房里没有看见一本书。

刚才她在曹素秋的房里也没有看见一本书。

曹素秋似乎不识字,李嗣源好像也不怎么爱看书。

没有书卷的生活,是清姿无法想象的。

她想起刚到王府的那天,走进绾仙阁,看见李存勖专为她准备的书房和满满一书柜的书册,那种惊喜与感动。

亚子哥哥……

她连想都不敢想到他,一想到就是五脏俱焚的痛楚。

一直等到曹素秋走了,两个侍女也退下去了,她才放下没有刺绣的淡青色床帐,整个人无力地伏倒在床上,双手痉挛地抓着素缎床褥,痛彻心扉地哭了起来。

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哭声,怕惊动侍女们,只能拼命将脸埋进床褥,肩背痉挛般地抽搐着,直到素缎褥子被泪水浸洇成大团大团的深色水迹。

“夏氏乃罪妇,王府不能再容她,然而她外祖父,她娘亲,以及她本人,都对河东有功,望嗣源善待她……”

亚子哥哥这番话,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反反复复地在她心上切割,整个胸口都是痛,连每一次呼吸都是火烧火燎的痛楚。

尽管,快到潞州那天她就已经知道,亚子哥哥不会再要她了。

如果说,她之前还抱有希望,亚子哥哥会派人接她回去,或者会派人去二太保那里拦住她。

可是到达潞州仍没有见到亚子哥哥派人来,她便知道,自己的希望都是奢望。

如果他真派人了,早该到了,早该追上她了。

他没有原谅她,对于他来说,子嗣比她更重要。

这原本也没有错,可是为何她还是傻傻地希望,他爱她超过白蝶为他怀的那个孩子……

甚至直到今天,大太保去王府见刘太妃,禀告将要纳她为妾一事时,她仍然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以为亚子哥哥会出来阻止,会把她再要回去……

099章 执子之手(一)

“四夫人……”不知道哭了多久,卧室门外响起侍女小桃的声音,“大夫人让人送晚膳过来了,四夫人现在用膳吗?”

她抬起被泪水和褥子碾压成一片狼藉的脸,撩开凌乱的发丝,半晌,才勉强挤出破碎而嘶哑的声音:“再等等……我不饿……”

外面的声音沉寂片刻,然后听见侍女们窃窃交谈,似乎有些担心和疑惑。

清姿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不能让大太保府上的人看到自己的痛楚和无奈,否则,大太保若知道了,必定心寒。

自己不过是个罪妇,父兄为河东的死敌效力,大太保愿意收留自己,已是莫大恩情,她绝不能伤害他。

拉开床帐,浓浓的暮色从四面八方涌入房间,房中因为家什的陈旧与朴素,更显得暗沉沉,灰蒙蒙。

她走到一张梳妆台前坐下,这张陈旧的梨木梳妆台大约是之前的两个小妾用过的,漆色已经失了光亮,牡丹纹铜镜虽是新磨过的,但铜镜周围的浮雕因为长久使用已经有点模糊。

她知道曹素秋不是故意把旧家什给她用,曹素秋本人的房间陈设也是极简朴的,家什显然用了多年都没有更换过。

清姿以前就听说过大太保生活节俭,对麾下将士却极大方,军功所得赏赐悉数分给手下,自己只留很少。

去潞州这一路更是见识了大太保的清廉自律,所有贿赂都被他退回了。

不耽于享受,不役于金钱,战场上冲在最前面他真是当世无双的豪杰人物!

对这样的人物,清姿一向极为敬重,无论如何也不愿伤他的心。

她在铜镜前仔细审视了自己的容颜,哭肿的双目中晶莹的泪滴星星点点,衬着苍白娇弱的小脸,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美。

哪怕悲伤憔悴,她仍然美得勾魂夺魄。

她自己也觉得极美,舍不得移开目光,也舍不得破坏这种美。

许久,她才转头唤侍女打热水来洗脸,然后拿出自己的妆盒,化了一个明艳的桃花妆,以此掩盖哭过的泪颜。

房内点了几盏烛光,朦胧的光晕映着清姿桃花般艳丽的容颜,小桃和萱儿都看呆了,为这世间罕见的美貌而惊叹不已。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从主院过来,在卧房门外跟小桃说了两句,小桃进来轻声禀告:“四夫人,郎主(老爷)回府了。他今晚宿在大夫人房里,他让你早点安歇,他今晚不过来了。”

清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其实还未作好侍寝的心理准备。

她放下圆月芙蓉银梳子,叫侍女打热水来给她卸妆。

小桃和萱儿似乎有些不安,四夫人盛妆以待,郎主却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