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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看着横穿陈家巷的小河,沿着苔痕漉漉的石阶下到河边,沿着河边小道往前走。

江南的孩子从小谙熟水性,他也不例外,就像有几个比他还小的孩子在河水里冲脚,也不会有人指责。

三两个妇人结伴,边看孩子,边洗衣裳,陈家巷不是家家都能呼奴使婢,男人好逸恶劳,女人就只有忙不完的家事。

她们见到平安,无不抬头打趣:“小解元回来啦!”

平安叫了几声婶婶,无心与她们玩笑,径直回家去了。

如果孟婉的尸骸就在这条河里,该如何把她找出来,跟大人们说孟婉托梦给他?需要派人打捞?

除了祖父,没人会信这种幼稚的鬼话吧。

阿蛮还沉浸在对案情的震惊之中:“安哥儿,你说咱们小孩子都能想到的事,省里那些大官人会想不到吗?”

平安摇头:“我不信。”

“他们为什么放着这么多疑点不查?”阿蛮又问。

平安想了想:“因为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吧。”

分巡道的官员是省里的按察使司派下来的,已经定案的案件,怎会允许翻案呢?一旦证明是冤假错案,不但会损害官员的名声,还会受到朝廷的处罚。

小福芦不解的问:“姐姐,安哥儿,我们为什么要打听大人的事?”

平安看着自己小小的手,短短的四肢。

是啊,为什么呢,他明明连自己的爹都管不好,还想去管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孟婉。

可是他已经来了,带着后世的记忆,带着今世的剧本,眼看着孟婉背负冤情沉尸河底,眼看着杀人凶手逍遥法外,眼看着亲手酿成这一切的人官运亨通,眼看着好人的善心被肆意践踏。

什么也不做吗?不行啊,小小的蝴蝶煽动翅膀尚要引起飓风,他胳膊腿再短,总比蝴蝶劲儿大吧。

……

回到家里,平安背了一段《三字经》,还跟着娘亲念了两首毛诗。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平安认真听娘亲讲解这首诗的意思,是将横征暴敛的官吏比作贪婪的大老鼠,受百姓供养,却又不顾百姓的死活,便又想到孟婉的案子。

如果说调换怀孕的女尸是为了诬陷孟婉通奸,减轻罪责,那么好端端的,陈平业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此人虽本性不好,却也不是乱杀人的变态……

平安正在发呆,只见老爹从文会上回来,顺路买了一筒上好的柿饼,几袋蜜饯,又帮林月白取回了在梦祥斋定做的如意南珠发钗。

“赶在后日去县衙之前帮你取回来了。”陈琰邀功道:“是不是很有默契?”

林月白笑问:“你怎知我后天要戴?”

陈琰道:“这个成色的南珠太素了,很不配你。”

林月白是精明人,要去见知县太太,穿着低调朴素一些,总是不出大错。

平安凑了个脑袋过去:“后天去县衙做什么?”

“县衙休沐,孙知县请咱们一家过去,赏菊吃酒。”陈琰道。

孙知县也太有雅兴了。

平安怨怪道:“怎么不早说哇,我需要准备一下。”

夫妻俩都乐了:“你要准备什么?”

“您不是说,他们家有八个孩子吗?”平安道。

“是啊,”陈琰道,“七个大的,一个小的。”

平安道:“我要给他们准备礼物啊……别笑了,真的很重要!”

林月白总算忍住了笑:“明天不是还有一天吗,叫九环陪你上街去选,总是来得及的。”

平安点点头,是要好好准备。穿越成平头老百姓,还是小孩子,见知县的机会可不多。

他苦思冥想半宿,终于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能不能为孟婉翻案,就看后天!

第24章 第 24 章 县尊您好,我有一些问题……

次日晌午,赵氏突然叫林月白过去,想教她学管账。

“平安一天天大了,你又没有妯娌,这些事迟早要交到你手上去,越早上手越好。”赵氏道:“我从前总不放心,拿你们都当孩子,昨天玉官儿跟我说起,旁人家的媳妇早就开始管账掌家了,我却独自受累不肯让你分担,我想了想,往日的确抓得太紧了。”

林月白暗自咬牙,陈彦章,你害我!

言罢,赵氏又说起怎样整理账目,怎样计算盈亏,怎样巡铺子管工坊,怎样用人,哪些佃头忠厚,哪些掌柜奸猾,说的林月白昏昏欲睡,直想从脚下开个地缝遁走。

总而言之,好日子一去不回了,以后她得像婆婆一样,大到家业田产婚丧嫁娶,小到买家具换花盆给丫鬟仆妇发工钱……起早贪黑全年无休还时常落埋怨。

……

陈琰来到书房,刚刚动笔写了个破题,凳子还没坐热,就再次被人打断。

这次不是陈平安,是林月白,怒气腾腾,杏目圆睁,一掌拍在书案上,问他为什么撺掇婆婆让她学管家。

陈琰笑道:“你儿前日跟我说,咱们南陈家存在极大的隐患,家业大,开销更大,长此以往,必有垮掉的一天。我想母亲一人管着全族的产业账目,终究是分身乏术,娘子聪颖慧黠,多替她参详一二,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别拿我儿当幌子,他还不到五岁,哪里说得出这种话。”林月白道:“你明知道我不擅长生意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