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亲非故, 陛下为什么会喜欢他?”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偶尔吃一口野菜也会觉得?新鲜。”璐王道。

“真想不通你这?几年在忙些什么。”虞侯爷道:“陛下驻守边境多?年,远离朝堂争斗,也未曾参与?过夺储,初登大?宝时政令都很?直接,与?旧臣斗得?乌烟瘴气, 时常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自从认识了这?个孩子,不但做事变得?圆融迂回, 还时常让人捉摸不透。”

璐王道:“这?孩子是有几分?灵气, 听说读书也不错, 可那年他才七八岁, 能做什么呢?退一万步说, 就?算他是个妖孽, 真能想出那些办法, 父皇也不可能任由一个孩子左右朝廷用人, 舅舅, 你想得?多?了。”

“这?世上有句话,叫‘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虞侯道:“成人的想法往往遵循法则、囿于常规,孩童不一样, 他们心无桎梏,目无成见,会有很?多?新奇的想法,陛下从中取得?灵感也未可知?。”

璐王有些不以为然?,但他没有再为此事争执下去,就?算陈平安误打误撞,那也是偶一为之,不可能次次都能打乱他们的计划,郭恒才是他们最大?的麻烦,当然?,眼下又多?了陈琰、严括、郑行远……一堆地大?麻烦。

“你还真是当局者迷。”虞侯道:“臣拿到晋州军方的把柄,以备日后不时之需,谁承想陛下发狠把晋州一锅端了,不但让臣的计划作废,还险些让我们暴露,若非臣及时将?一份手札送到顾宪手中,将?祸水引向昌平侯,如今身首异处的又岂止是魏良?你仔细想想,陛下的这?个决定又是谁促成的?”

“还有谁,不正是……”璐王愣住了。

还是陈平安牵得?头啊!

连他那三个好儿子都在劝谏的奏疏上联名了,闹得?沸沸扬扬,正是为了劝陛下将?晋州的军政士绅连根拔起,一场贪腐大?案,牵连无数官员,朝廷到现在还在阵痛。

妖孽,迟早要除掉这?个妖孽!

璐王消化这?些信息用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又问:“舅舅,你与?晋州毫无瓜葛,为什么要拿他们的把柄?”

“你找份舆图看看,你的封地秦州在哪里。”虞侯道。

这?倒不用看,璐王道:“在晋州的西北边。”

见他总算听明白了,虞侯疲惫地叹了口气,啜一口茶水润润喉。

“所以呢,秦州与?晋州何?干?”璐王问。

虞侯呛了水,杯碟乱响,滚热的茶水弄湿了衣襟。

璐王掏出一块手帕给他。

“你……你母亲怎就?……”虞侯拼上半世修为,才把不好听的话咽了回去。

他自诩是个聪明人,身负屠龙之技,却困于残缺的身躯,一腔谋略无处施展。

成为本?朝第一谋士是他自小的梦想,可惜他并未生逢乱世,没有机会搅弄风云,不过没关系,顶尖的谋士从不抱怨环境,没有乱世就?制造乱世,把李泊亭这?种人拱上皇位,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而谋士,要含而不露,点?到为止,才显得?有格调,可惜他的好外甥永远跟不上节奏,每次见面都要他长篇大?论?、耳提面命,还未必都能吸收。

他真的很?讨厌见面。

“他日你若去了秦州就?藩,要想攻破晋州这?样的边防重镇几乎是不可能的,你捏着守军将?领的把柄,再辅以利诱,让晋州城为你大?开中门,自然?事半功倍。”

璐王恍然?大?悟。

“但是,谁说我要去就?藩?”他问。

虞侯阴着脸道:“你如今的处境,离就?藩也不远了。”

他都不好意思说,摊上这?种外甥是他没得?选,如果他是皇帝,但凡有第二选择,都不会考虑璐王,因?此他让璐王效法古代贤王,礼贤下士、谦逊仁厚、乐善好施没有精明的头脑,就?用德行去弥补。

结果人越缺少什么,就?越想证明什么。经过璐王的不懈努力,真金白银捐出去了,亲爹被他得?罪了,弟弟成了气候,还给自己养出一堆劲敌来?……

辅佐这?种养蛊高手,他焉能不做两手准备?

璐王闻言,又开始焦虑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要做,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李泊言非嫡非长,原就?逊你一筹,文官不是最讲长幼有序么?只要陛下不拿出真凭实据,他们不会轻易放你就?藩。”虞侯道:“只要留在京城,一切都还来?得?及。”

璐王点?点?头,又问:“如果父皇拿出证据呢?”

虞侯一口气差点?梗住:“陛下丢不起这个人。”

璐王:“……”

虞侯索性再说得更明白一点:“如果陛下近期召见,你把这?件事担下来?,就?说郭恒不把你放在眼里,你怀恨在心,推波助澜,想借周沂之手除掉他。”

“我疯了吗?”璐王惊道。

“不要忘了,诏狱只有审讯之权,审完还要送交三法司定罪。”虞侯道:“周沂在诏狱里生扛着是为了什么?不正是等着你拉他一把?你一推三六五,把他逼上绝路乱攀乱咬,把真金白银捐出来?的名声败干净,被人弹劾到封地去,可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我担下来?,就?不败名声了?”璐王问。

“陛下心里已经认定的事,你早该承认了,只要你诚心悔过,为了皇家颜面,他不会把你怎样,还会授意法司酌情轻判。”虞侯道:“周沂最多?判个杖刑充军,待风头一过,找人处理掉便是。”

虞侯推着两侧巨大?的轮子向前滑行,生疏地拐了两个弯,像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新奇。

“这?个物件好,无须人抬也可以独自行进?。”虞侯道:“替我谢谢宪儿他们。”

璐王心神不宁地应下。

………

这?天休沐,平安一觉睡到辰时,起来?发现老爹真的剃掉了胡子,他满意地点?点?头,小伙子真精神!

起床后去玻璃局取回定制的蒸馏器,也没时间研究,一股脑扔在马车里,打算明天一起带去研究所,直接丢给刘厦他们,下午去二师祖家练字,黄昏去大?师祖家交功课,忙得?晕头转向。

第二天听说一个不得?了的消息,王实甫拜了个善于炼丹的道长做师父,要告假上山炼丹。

他爹王侍读差点?疯了,苦劝无果后选择了“告老师”王实甫是三代单传,请三位师傅务必帮忙阻拦。

胡师傅拿着一本?《孝经》质问他:“王实甫,你明知?自己是独子,焉能修道出家,弃祖宗高堂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