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琰道:“无论乡试还是会试、殿试,前五名的试卷都?会被公布出去,作为程文范墨,各大书?店皆有贩售,备考的考生都?会买来看。”
当然,像他这样时隔多年还有印象,甚至能对?号入座的,还是少数。
其实平安也有这种本事,但他目前没打算如此用功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把功夫都?用在读范文上,要耽误多少玩的时间?
“万一看不出来呢?”平安又问。
“送到?主考官手里,最多是被嘲笑,要是取中了,被磨勘的官员看出来,轻则降职罚俸,重则罢官回?家。”
平安惊道:“这么严重?”
“当然。”陈琰说完,继续埋头阅卷了。
平安坐在他身旁,探头探脑,欲言又止。
可他越是这样,陈琰脸上的表情越是丰富,时而唏嘘,时而咋舌,时而喟叹……
平安抻着脑袋看,陈琰就往另一侧倾斜身子,弄得平安满心好奇,好像凳子上长钉子,又不敢轻易出声打扰。
陈琰这时抬起头:“还想看?”
平安点点头。
陈琰勉勉强强将手里批完的卷子递给他。
平安兴奋地直哈气,捧着难得要来的卷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就这样一份挨一份,凡是准备出房的“荐卷”,陈琰都?会拿给平安先看,平安品评一番,才递出去给两位主考。
从黄昏看到?内监官进?来掌灯,陈琰怕伤眼?睛,彻底不让他看了,收卷准备洗漱。
直到?上床睡觉,平安按捺不住兴奋劲儿,还在跟老爹讨论试卷里的内容。
陈琰心中暗笑,他可太了解陈平安了,最爱打听是非,这个法子从开蒙用到?现在,屡试不爽。
这样日复一日的阅卷,转眼?到?了三月中旬,平安不知不觉地装了一肚子应试佳作,让他上手去写,没准都?能凑出一篇看得过去的文章来。
截止到?放榜的前三天,陈琰提前完成了本房的阅卷,将试卷收起来,继续陪平安下跳棋。
跳棋掉在地上,平安趴下去捡,无意间看到?自?己?坐着的那把官帽椅是歪的,椅腿上楔着一枚插销,他好奇地拔出来,椅子吱扭一声,险些散架。
原来是考场人?员清理考场时,发现这破椅子晃动得太厉害,临时楔上去的。
“不要拆考场。”陈琰提醒道。
平安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爹,您看这个东西?是不是很眼?熟?”
陈琰皱眉看了片刻,才想起是自?己?当年会试时考箱里的东西?,考箱下层装有户籍文书?,小抽屉用插销插着,不易打开,谁料竟被人?塞进?了小抄,这根插销也不见了。
平安之所?以一眼?就认出来,是因为小时候总偷他爹的“准考证”来着……
“这个箱子每一个零件都?是娘亲特别定制的,咱们把它拿回?去,如果严丝合缝地插回?去了,就是咱家的东西?。”平安道。
那就要好好查一查,是谁从哪里捡到?了这个插销。贡院常年锁门不开,留守和打扫的只有几?个老吏而已,并不难查。
陈琰回?忆起当年的场景,锦衣卫严格搜查了现场,没找到?这个东西?,如果它藏在栽赃之人?身上,搜检官钱淇贞和整组兵卒一起被抓进?诏狱,早被搜过身了,怎会出现在考房中?
“那说明钱淇贞只是个替罪羊,栽赃您的人?根本没有被抓。”平安道。
陈琰觉得很有些道理,将插销藏进?靴子里,以免出考场时受阻。
………
翼日一早,两位主考官选出了四百份考卷,下面就是排名。
按照惯例,同考官也要参与?,因此他们被放出笼……呸,考房,来到?两位主考所?在的衡鉴堂。
平安的八卦之心终于达到?巅峰,他小声地问老爹:“爹,打个赌,咱们这一房可以收割多少贡士?”
陈琰皱皱眉,怎么什么话到?他嘴里都?变味儿呢?什么叫收割?人?家是韭菜吗?
当然,平安说的也是实话,大家都?希望自?己?这一房可以多出几?位贡士,而且名次越高越好。
毕竟“收割”一些门生,在后辈之中建立人?脉和声望,是这份累死累活的差事里唯一可以得到?的好处了。
“三十到?三十五人?。”陈琰道。
“那我赌三十五到?四十人?。”平安道:“输了的请吃烤羊腿。”
得亏两人?声音小,要是被主考官听见,拿如此要紧的事打赌,赌注居然是烤羊腿,非吐血不可。
果然,到?了排名次的阶段,就容易产生意见分歧。
平安看得津津有味:打起来打起来!
众人?各执己?见,在激烈的辩论中裁定了四百份试卷的名次。
陆昉道:“去致公堂拆卷吧。”
所?有的内帘官,便?跟随两位主考一起来到?外帘的致公堂,拆号填榜。
陈琰这一房选出贡士三十七人?,其中名次最高的是一名齐州贡士,名叫纪莘,考到?了第十七名,他的试卷平安有印象,前面的七道八股文不是最出彩的,最后的五道实物策令人?拍案叫绝,能看出是个有见地的人?。
可惜排名时以第一场八股文为主,要是单论第三场,至少位列前三名。
“烤羊腿。”平安十分嘚瑟的看向老爹。
陈琰笑道:“下次休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