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 又?觉得不好:“平安最近在干什么?好几天没见他了。”
陈琰道:“整天跟祖父祖母腻在一起?, 享受天伦之乐呢。”
这话听得郭恒想笑, 不知想到了什么:“明天务必把他送到我家?来, 务必。”
陈琰反问:“老师难得和家?里人聚一聚, 干嘛这么想不开?”
“我自有我的原因。”郭恒道。
……
陈琰素来尊师重道, 老师说?要他儿子, 他回家?打了个包袱,第二天就给端来了。
“爹,我二师祖最近不是很忙吗?”平安还以为新年伊始, “状元家?的春联”又?成了京城热梗,二师祖又?要抓他练字呢。
陈琰道:“让你来就来嘛,二师祖又?不会饿着你。”
“……”
底线这么低吗?
……
郭恒从上元节复衙之后就没怎么着过家?,昨天天黑之后才离开吏部衙门,回来给老妻过生辰。
因不是整寿,又?是特殊时期,只?请了陈琰一家?,在堂屋里摆了两桌,用?壁板隔开男女席,办了一场家?宴。
席上气氛很好,作诗行令,笑语盈喧。
郭宅门外,两头石狮子身上,靠着两个包裹严实的孩子,迎着料峭的春风在发呆。
“不是……”平安满肚子怨气:“他们在里面吃饭,让我们在这儿看门,这合适吗?”
郭琦朝他翻个白眼:“不是你说?吃饱了,要出来玩的吗?”
平安道:“我是要出来玩!不是当门童!”
正说?着话,果然有人上门。
“呔,站住!”郭琦从身边拿过一柄红缨枪,见人就戳。
平安也从台阶上跳下?来,拿起?另一柄红缨枪,往地上一戳:“今日概不见客,留下?名刺就请回吧。”
两个朝天的鬏鬏,每一个都很有原则。
尚书夫人过生辰的消息不胫而走,前来拜访的同门、同乡、同科络绎不绝,叙交情?的,攀乡谊的,打着给夫人过寿的名头,来探听虚实,甚至寻求照顾。
这就是为什么尚书大人一直住在衙中,他有名望有权势,还敢回家?给夫人过寿,手下?两个侍郎只?能龟缩在吏部,一只?脚都不敢迈出一步。
郭恒把两个孩子安排在门外,要他们无论远近亲疏官阶大小,一律挡在门外。
若是成年人难免要虚与委蛇几句,小孩子不需要废话,说?了也未必听得懂。
假使有人对平安说?:“此人与你二师祖乡试房师的门生是一个座师门下?的师兄弟。”
他一定?听不出说?得是他大师祖……
反正不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一律挡住就对了,谁也别想腐蚀他的二师祖!
两个手执缨枪的孩子,将整个尚书府守的严严实实。
自那时起?,坊间开始流传“稚子守门”的佳话,引以为惩贪治腐、公正廉明的代?名词。
渴望吏治清明的百姓甚至将他们的形象画成了年画,仕宦人家?每逢过年都会买来贴在屏门或堂屋,以明心志。
因此每当平安的孩子问起?:“我爹小时候长什么样呀?”
所有人都会指着屏门上扎着两个很有原则的鬏鬏、手执红缨枪的白胖娃娃:“就长这样。”
平安每次听到,总要辩解几句:“这是抽象画法,其实没这么胖,而且穿了裤子。”
这是后话。
陈琰在这次京察中,对整个京城的人事任命有了系统的认识,也为日后的仕途积累了阅历。
而他在京察还未结束时就已?经看到了他的考评,全是“一等”,是所有翰林官员中最优的。
郭恒也不怕旁人有微辞,陈琰博闻广识,沉稳内敛,行事条理清晰,从未出过差池如果忽略他家陈平安的话。
金铸的前程就在眼前,郭恒却反复提醒陈琰,越是在春风得意的时候,越要谨慎踏实。
从他们在会试考场上的第一次见面,郭恒就看出了陈琰骨子里的倨傲与自负,他看似稳重老成,实则是被一肚子陈腐理学压制着,被?一身的家?族责任羁绊着,而本性?一旦释放,他能把自己溜到悬崖边上去。
好比他初出茅庐之时,就敢对二品大员出手。
郭恒没有信心改变一个人的本质,但?至少?要在他初入官场羽翼未丰时加以约束,师生一场,这是他的责任。
郭恒的苦心,连平安都感受到了,多?幸运啊,阴差阳错让老爹遇到这么好的老师。
所以他也常常教育老爹,要多?听二师祖的话,二师祖压着您不让升官,是大好人。
陈琰连一个白眼都欠奉:“是谁说?‘近墨者黑’的?”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平安道:“我多?数时候看人还是很准的。”
“嗯,毕竟是跟‘首辅’打过交道的。”陈琰话音里带着戏谑。
可惜平安没听出来,仍在吹嘘自己的“识人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