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还是没明白,“所以……?”
“所以,都是假的。”晏清帮她解开蹀躞带的金铃,笑说,“方才咱们进的,是阴阳镜中的‘阴镜’,并非真正西市。真正的拍卖会……”他指尖轻点铜镜边缘,水银雾霭中浮现出一间雅致的茶室,“在这里。”
林知夏看着镜中茶案上摆放的烫金请柬,突然意识到什么:“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程掌柜和蛟龙也都是假的?!”
宴清:“地方是假的,事是真的。”
林知夏:“我捋一捋啊,咱们先是接到了拍卖会的邀请函,这个邀请函是真的吗?”
宴清颔首:“真的。”
林知夏:“邀请函是真的,拍卖会也是真的,但是咱们去的地方出了问题,也就是说咱们被人摆了一道,那个程掌柜是给咱们下套的人吗?”
宴清目露不屑,“他可没那本事。”
林知夏大眼睛忽闪忽闪,“你知道是谁?”
宴清头摇得很干脆,“我若知道,怎会轻易带你离开!”
林知夏单手托腮,“那条蛟龙和那个前朝太子是真的吗?”
宴清:“自然是真。只是咱们看到的蛟龙魂体并非真的魂体,是被人炼制盛装龙气的容器罢了。那蛟魂体内封有几丝龙气,真真假假,娘子虽有阴阳眼却也看走了眼。”
林知夏:“难怪刚才程掌柜那么激动,原来真有龙气啊。”
宴清目露不屑,“吾之幽冥火可烧尽世间万物,区区龙气”
林知夏:“烧掉了?”
宴清看她一眼,“自然收为己用。”
林知夏:“……”
“蛟龙双眼流血泪是假的?”
宴清捏捏她的耳垂,“在酒肆时为夫可就提醒过你,鬼迷心窍。”
林知夏:“……”
她还是想不通,“他们图什么啊?你那么厉害,招惹你就是明晃晃送死,有意义吗?而且漏洞百出,逻辑混乱,是个正常人都会怀疑的吧?”
宴清将她揽在身前,声音难得柔和如斯,“为夫说了,程掌柜死期将至,即使明知无望,也想博一博。人之将死,不为己,难道还要继续听从安排不成?”
林知夏恍然,“程掌柜为了自己背刺了他身后的人,所以这一场大戏才显得虎头蛇尾漏洞百出,”想到在酒肆时简短的对话,“他是故意漏出破绽卖你人情,想要跟你直接交易!”
宴清颔首,“龙气续命,若直接灌入,如牛嚼牡丹,延寿最多不超五载,我若助他,一缕龙气,延寿二十年起。”
一缕龙气延寿是普通方法的四倍,那这差距确实值得冒险。
林知夏不解,“那你怎么还杀了他?”
宴清抚上她腕间龙骨镯,“他觊觎你的东西,我自然留不得他。”
林知夏也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突然感觉自己好矜贵。
宴清:“那程掌柜狡诈,卖我人情,还让蛟魂在你跟前卖惨,现出幻象,又流出血泪,若你心软,用此物救下蛟龙魂,也算是博赢了。”
林知夏无语,“我有那么蠢吗?你的龙骨就算我死也不会交给任何人。”
宴清瞳孔映着她美若朝霞的小脸,唇角微弯,“但愿娘子勿相负。”
第23章 镜中鬼市(四) 丈量过九百九十九具横……
林知夏总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觉得程掌柜这种阴险狡诈两头吃的小人,死就死在不了解鬼君宴清的脾性上。
他以为他给出诚意,抛出筹码,蛟魂里也确实封有龙气,这都是他的底气。但是,他忘了宴清不是人类,他不讲规矩,不讲武德,不被条条框框的道德感束缚,他骨子里是身为神兽的傲慢和高高在上。
你跟他耍心眼,他高兴了陪你玩玩,不高兴了直接烧死,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程掌柜可能以为宴清今非昔比,说是龙,却无肉身,说是鬼,魂体不全,他以为宴清实力没那么玄乎,博一博,鸟·枪·换大·炮,但现实是,他连博的资格都没有。烧死他,只需要鬼君大人挥一挥衣袖。
这就是典型的拎不清。
林知夏稍稍有那么点唏嘘,她平时从不主动问关于‘龙’的话题,宴清愿意说,她听着,他不提,她有疑惑也绝口不问。身为林家人、凶手的后代,她非常拎得清,恃宠而骄什么的,不存在的!让干什么干什么,能配合尽量配合,能出十分力,绝不少出一丝丝,只要不违背原则触及底线,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这是自从知道林家欠他什么后,林知夏做出的决定,至今,未曾背信!
铜炉青烟袅袅,晏清指尖抚过镜面。
拍卖会子时三刻开始,现在刚过子时,入场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林知夏和宴清决定二入西市。
拍卖会十年一次,机会难得,赶上了不去瞧瞧未免太亏。
铜镜在此时泛起涟漪,镜中西市大街的灯笼次第亮起。晏清执起她的手穿过镜面,下一瞬,他们正站在青石牌楼下。
青石板路泛着尸油特有的暗黄,酒肆幌子下悬着七盏骨灯,戴傩面的胡商正用死人指甲串成的算筹计算账目这些,与之前在‘阴镜’中看到的场景其实没什么不同。
头上龙骨簪再次化成一股青烟没入身体,那种仿佛隔着一层什么的感觉又出现了。林知夏适应良好,穿过牌楼,她特意数着青石板左三右四,第七步踏在阴阳鱼眼。这是宴清教她的“踏罡步”,说是能避开西市的噬魂阵。
果然,随着最后一步落下,原本阴森的长街忽然灯火通明,商铺门前悬着的琉璃灯映出各色奇珍异宝。林知夏茫然只是片刻,她拽着宴清的袖摆,左瞧右看,目不暇接,这!才该是大唐该有的盛世场景!
林知夏跟在宴清身边看得津津有味,一人一鬼一路走一路瞧,直到走到长街尽头,拐个弯,眼前出现一栋三层木楼。
木楼看上去质朴又沧桑,大门两侧各挂七盏白灯笼,不是人皮灯笼,就是普通的纸灯笼,大门也是普通的原木木门,没有雕梁画栋,没有红漆点缀,跟刚刚一路看过来的繁华街市形成鲜明对比。
简直低调的,嗯,有点太低调了。
虽然低调,但林知夏却不敢小觑。她乖乖站在宴清身侧,他不动,她也不动,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