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实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手掌宽厚粗糙,确实像个常年劳作的庄稼汉。他笑容可掬,动作麻利地开始摆放货品晶莹剔透的东北大米、颗粒饱满的紫红糯米、黄澄澄的小米、深褐色的糙米……各种杂粮分门?别类装在敞口的巨大木斗里,散发着谷物特有的干燥清香。

然而,这?看似纯朴自然的“米香”,落在林知夏和宴清这?等灵觉敏锐的人?眼中?,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被精心掩盖的阴湿腐朽的气味。

完全没有食欲可言。

队伍开始缓缓移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颤巍巍地递上钱:“赵老板,给我打两?斤糯米,要最糯的!我家小孙子就爱吃你家的糯米糕,说?别家的都没这?个香!”

“好嘞,张阿婆您稍等!”赵老实笑得见牙不见眼,手脚麻利地装袋称重。

宴清忽然迈步,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队伍末尾。

林知夏紧随其?后。

队伍不长,很快轮到了宴清。他没有说?要买什么,只是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探向其?中?一个装着雪白糯米的木斗。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糯米的刹那

嗤!

一缕微不可察的幽蓝色火苗自他指尖燃起,瞬间包裹住那粒糯米!

“啊!”凄厉到足以刺穿耳膜的惨嚎猛地从宴清指尖炸开!

那声音不是来自眼前现世?,而是直接震荡在人?的灵魂深处。

排在他身后的林知夏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那缕幽冥火包裹住米粒的瞬间,那粒原本晶莹饱满的糯米在幽蓝火焰中?疯狂扭曲、变形,顷刻间化作一张极度痛苦狰狞、嘴巴大张仿佛在无声呐喊的灰黑色鬼脸!

鬼脸只存在了不到半秒,就随着米粒被焚成一小撮灰烬而消失。

周围的顾客毫无所觉,只有近在咫尺的赵老实,脸上的憨厚笑容猛地僵住了一瞬,那双一直带着笑意的眼睛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惊骇与怨毒,他猛地抬头看向宴清,眼神?凶的不得了。

宴清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捻了捻指尖残留的灰烬,仿佛只是掸去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他抬眸,鎏金瞳孔平静无波地迎上赵老实惊疑不定的目光,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嘲弄。

“老板,”宴清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这?米……沾了地气,阴寒入骨,人?若久食,怕是要五内俱焚,骨髓生?寒。”

赵老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黝黑的面皮涨成了猪肝色,腮帮子咬得死紧。他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位……先生?,您说?笑了,我这?米都是东北黑土地运来的新米,干净得很。您不买就别捣乱……”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了宴清看向米斗的视线,那只粗糙的大手紧紧攥住了木斗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干净?”宴清轻笑一声,“用饿鬼道?怨气浇灌出的‘阴米’,沾了饿殍地里千百冤魂的戾气,如何干净?”

“饿鬼道?”三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赵老实心头。他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看向宴清的眼神?不再?是惊疑,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色厉内荏地低吼,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下意识地就想拉下卷帘门?。

“是不是胡说?,老板心知肚明。”林知夏上前一步,站到宴清身侧,清澈的目光如照妖镜般锁定了赵老实,“坤位血煞冲天,米粒藏魂。你这?店开在聚阴盆的‘井眼’上,日夜汲取地下饿殍地的怨气滋养这?些‘阴米’,再?卖给不知情的普通人?,用他们的阳气生?机去中?和米中?的阴戾怨毒……好一招‘借阳养阴’,你就不怕遭天谴,被那些饿死的冤魂撕碎生?吞吗?”

第94章 饿鬼道(二) 他看得专注,鎏金的瞳孔……

林知?夏的声音清越, 带着玄门中人特有?的正气与威仪,清晰地传入了周围几个靠得近的顾客耳中。那几个大爷大妈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看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赵老实, 又看看气度不凡、言辞凿凿的林知?夏和宴清,脸上顿时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什么怨气?什么阴米?都什么年代了, 小姑娘你别?吓唬人啊!”刚才买糯米的老太太声音发颤地问。

“就?是!赵老板人老实, 米又好, 你可别?乱说!”另一个大爷也帮腔,但底气明显不足, 眼神狐疑地扫视着那些晶莹的米粒。

赵老实眼见事情要糟, 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灰扑扑、像是某种动物?骨头雕成的哨子?, 就?要往嘴里塞。

“哼!”宴清一声冷哼,如九天惊雷,直接在赵老实识海中炸响!

赵老实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金星乱冒, 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空,手?中的骨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双腿一软, “噗通”瘫坐在米店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 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周围的顾客顿时一片哗然, 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宴清不再看瘫软的赵老实, 目光转向?林知?夏:“此地已成饿鬼道?与人间的薄弱节点。这米铺不过是个幌子?,真?正麻烦的,是下面被强行开启的通道?和那些……被‘阴米’吸引而来?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 林知?夏一直握在手?中的罗盘再次传来?剧烈的震颤!这一次,磁针疯狂地在“坎”、“坤”二位之间摇摆,针尾那滴暗红的血珠几乎要滴落下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米铺深处、从众人脚下的地砖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明明是阳光初升的清晨,米铺周围的光线却仿佛黯淡了几分?,温度骤降。

林知?夏脸色凝重地点头:“怨气被惊动了。‘阴米’是引子?,也是媒介。吃过这些米的人,身上都沾了饿鬼道?的气息,就?像黑夜里的灯笼……今晚,怕是要出大事!”

宴清刚才排队时就?施了咒术,让那些原本想要过来?排队的人直接改了主意,所?以现在店铺周围只?有?三四个买完米还没得及走的老头老太围观。

林知?夏这会儿有?些着急,她不是圣母,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毕竟这座城市不是只?有?林家是玄门中人。但家里罗盘主动感应到了这件事,就?说明这件事与她和宴清有?缘,还是那句话,天意如此,既然遇上了,又有?那个能力可以解决,给?自己积些阴德没什么不好。

毕竟不管是宴清想要恢复肉·身,还是弥补林家之前做的那些缺德事,都是需要天道?扶持的。

现在他们不给?老天爷面子?,将来?需要求助天道?的时候,谁搭理你!

迅速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小叠“辟邪安神符”,林知?夏直接塞给?这几位阿婆和大爷。

“阿婆,大叔,这几张符拿好,贴身放着,今晚日落之后,紧闭门窗,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都别?理会,更不要点外卖,尤其是粥饭一类,方便的话跟周围邻居也说一下。”她的语气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几位阿婆和大爷看着符纸上殷红的、散发着微弱暖意的符文,又看看瘫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赵老实和眼前这对气质不凡的年轻人,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哆哆嗦嗦地接过符纸,连连点头,也顾不上瞧热闹了,脚步踉跄地快步离开。

转眼间,米铺门前就?只?剩下瘫软的赵老实,以及面色凝重的林知?夏和宴清。

“得尽快找到饿殍地的确切位置,封住那个节点!”林知?夏看着罗盘上狂跳不止的磁针,心知?时间紧迫。

宴清的目光扫过瘫软如泥、眼神空洞的赵老实,指尖一缕幽蓝火焰弹出,精准地没入其眉心。赵老实身体?猛地一抽,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呆滞茫然。

“他不过是被推出来?的傀儡,所?知?有?限。”宴清语气淡漠,“真?正的阵眼和通道?入口,不在此处。走,去旧粮仓深处看看。”

两人不再耽搁,绕过瘫软的赵老实,径直走向?丰登坊夜市深处,那片由巨大旧粮仓穹顶改造、如今却显得格外阴森冷清的餐饮区。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食物残渣、油烟和若有?似无的霉烂谷物?气味越发浓重。罗盘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针尾的血珠终于承受不住,“啪嗒”一声滴落在盘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

林知?夏脚步猛地顿住,目光锐利地锁定前方地面一块颜色明显深于周围的方形地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