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后,灰衣掌柜缓缓收回手指。他那?张石雕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僵硬的怒意?瞳孔深处混乱的暗金符文疯狂闪烁、重组,最终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精确运转。他目光扫过?碎裂的石桌桌面,又看向宴清、林知夏和银漪,平直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冰冷如?同金属摩擦的警告:

“烙印……规则……挑衅……当铺……威严……”

“客人……已……逾越……界限……”

“交易……终止……”

“请……离开……”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整座石室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脚下的青石板开始变得虚幻,四周的象牙白石壁如?水波般荡漾起来!一股强大?的排斥之力,像无形的潮水,瞬间将三人包裹。

“不?好!这老小子?要?关门送客!”银漪怪叫一声。

宴清眼神一厉,右手猛地向前一探,试图抓向石桌后的灰衣掌柜。然而,他的手掌却像探入了粘稠的胶水中,被那?股骤然增强的规则之力死死挡住!

白光吞没了一切。

林知夏只觉得身体一轻,好似被抛入了湍急的漩涡。

***

刺眼的路灯让林知夏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脚下是坚实的柏油路面,耳边是车水马龙的喧嚣。空气里混杂着汽车尾气、路边小吃的油烟味,还有人行道上树木新叶的清新气息。

他们正?站在一条繁华商业街的街角,背后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巨大?的玻璃橱窗映出三人有些狼狈的身影。

阴阳当铺、契约长街、灰衣掌柜……仿佛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唯有左手无名?指上墨玉戒残留的灼热感,体内尚未平复的气血翻腾,以及银漪指尖那?点若隐若现的银色蛟龙印记,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经历的一切绝不?是虚幻。

宴清不?想引人注目,第一时?间就在三人周遭设了结界。

“操!真?给扔出来了?”银漪晃了晃脑袋,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现代?街景,骂骂咧咧,“这破当铺,打不?过?就掀桌子??忒不?讲武德!”

宴清没搭理他,只低头看着怀中的林知夏,“伤得如?何?”他声音低沉,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精纯的龙气持续不?断地温养着她受损的经脉。

林知夏摇摇头,从他怀里稍稍站直身体,深吸了一口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空气,才感觉真?实感回来了一些。她摊开左手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是碎裂的五帝钱残渣。

“一点反噬,不?碍事?。”她声音还有些虚,看向银漪,“银漪,你确定烙印清楚了吗?”

银漪立刻竖起那?根手指,指尖银光一闪,那?道清晰的蛟龙印记再次浮现,围绕着几个由妖力模拟出的暗金符文,银漪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放心,绝对烙印的清清楚楚!”

宴清的目光落在银漪妖力模拟出的符文上,林知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一直压抑的滔天怒火。

毕竟这事搁谁身上都要?气炸了。

当年分尸镇魂也?就算了,连散落的魂片都要典当入阴阳夹缝中,说句物尽其用都是好听的。

这事?儿做的,真?的太恶心人了!

想到做出这种?缺德事?的很可能是她祖宗……林知夏人都麻了。

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

“那?个……对不?起啊,是林家对不?住你,你生气是应该的,就是别气坏了身子?,为了那?些渣滓,不?值当。”

“而且……至少?我们现在知道……知道是谁干的,知道龙魂在哪儿,剩下的,就是怎么拿回来的问题。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会为你重塑肉·身,我……会努力的!”

她声音干巴巴的,身为仇人的后代?,真?的很尴尬也?很心虚。

宴清反手将她的手指握入掌心,冰凉坚硬的指节包裹着她纤细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哭什么,”他似无奈,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为夫早说过?,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林家后人,又非林家祸首,我不?会迁怒你。何况……”他顿了顿,俯身在她眉心印上一吻,“你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以后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咳咳!”银漪在一旁夸张地清了清嗓子?,墨色的竖瞳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来扫去,一脸促狭,“我说大?哥大?嫂,咱能先找个地儿歇歇脚,吃点热乎的再研究怎么掀了那?当铺吗?我这肚子?都快饿扁了!这大?晚上的……”

他这一打岔,空气中沉凝紧绷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林知夏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和饥饿感袭来,灵力透支加上心神损耗,让她此刻只想找个地方瘫着。

宴清自然也?感觉到了怀中人微微的脱力。他抬眼扫了下四周,目光落在街对面一家亮着温暖灯光的港式茶餐厅。

“先休整。”他言简意赅,握着林知夏的手便朝马路对面走去。

***

茶餐厅里暖气开得很足,弥漫着奶茶的甜香和菠萝油的黄油气息。这个时?间点,客人不?多,只有几桌熬夜的年轻人和代?驾司机。

三人找了个靠窗的僻静卡座。

银漪和宴清换了发色和装束,加上施了点让人忽视的小术法,看上去就不?那?么打眼了。

银漪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虾饺、烧卖、凤爪、叉烧包、干炒牛河、冻柠茶……堆了满满一桌子?。

林知夏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碗热腾腾的艇仔粥,小口小口地喝着,暖流顺着食道滑下,才感觉冰冷的四肢渐渐回温。

宴清坐在她身侧,只点了一杯清茶。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温热的瓷杯,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落在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上,似乎在沉思。

“大?哥,”银漪塞了一个虾饺进嘴,含糊不?清地问,“那?当铺掌柜最后说的‘交易终止’,还把我们扔出来,是啥意思?怕了?认怂了?”

宴清收回目光,指尖在光滑的瓷杯边缘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微响。

“非是怕,而是规则。”他声音低沉,带着洞悉的意味,“阴阳当铺,立于契约之上。掌柜为判官笔化?灵,本?身即是铁律化?身。他无法违背核心规则强行留下我们,也?无法阻止我们窥探到那?条被蒙蔽的记录。强行终止‘交易’并将我们排斥出来,是他权限内维持规则平衡的最后手段。”

顿了顿,看向林知夏:“娘子?以相术寻源问踪,银漪强行烙印时?间点,皆是在其规则边缘试探,甚至可视为‘攻击’规则本?身。掌柜最后显出的怒意,非是人性之怒,而是规则被触动、被‘钻空子?’后的自然反噬与修正?。”

林知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像……电脑程序遇到了无法处理的非法指令,最终选择了强制关闭进程?”

“可类比。”宴清微微颔首,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对她这个现代?比喻表示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