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不知?道李信业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将军既然不愿说,那我就不逼问了。”她?收回了手。

“想必将军也知?道了,我让徐管事清理后花园的事情,将军打算如?何转移那一百万两白银?”

何年拢了拢大氅,转身往暖阁走去,李信业黑着脸跟在身后。

何年在矮塌上坐定后,暗香端来刚熬好的伤寒药,何年闻着腥重的中药味,拧了拧眉。

她?屏退了侍女?,自己端着药碗,轻轻吹着热气,小口喝着药,眉眼也朦胧起来。

李信业安静等她?喝完药后,递过去冰盘里的琥珀话梅糖,何年正想接过来,想到他方才避而不答,却又无处不在的献殷勤,伸手取了一旁漉绌控干的蜜煎藕,赌气般吃了下去。

秋藕冷浸,入喉冰凉,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李信业起身替她?倒了一杯热姜茶。

何年就着他的手,喝完半杯茶后,神情才舒缓下来。

“李信业,我有一个法子,能将你截胡的一百万两银子,变成光明?正大的资产,就看你肯不肯信我?”

“什么办法?”李信业抬眸看着她?。

银子不能一直在沉塘里泡着,当日劫下这?笔银子时,已经引起北梁探子的怀疑了。

李信业索性将计就计,以归德将军之死,和陆家灭口的事情,引来宋相和北梁人更大的猜忌,陷北梁人于难以自辩的境地,但眼下宋相或许疑心北梁人,可?北梁屡遭陷害,却已意?识到这?其中有人作梗,而李信业从中挑拨的嫌疑最大。

这?两日他出入将军府,附近监视的探子都多了几倍。

“一百万两白银固然丰厚,但沈家嫁女?儿,若是嫁妆单子里,有几百万两现银陪嫁,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银子在将军手里,就是见不得光的赃物?,只有变成我的嫁妆,才能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何年抿了一口姜茶,嘴里都热辣感。

“大宁律法规定,嫁妆是女?子私产,丈夫不得动用。将军若是担心,我日后昧下这?笔银子,我可?以将名下的几间盈利丰厚的铺子,拨在将军名下...”

她?话未说完,李信业打断道,“不必拿铺子置换,这?笔钱只要不落入北梁人手中就行?。沈娘子若是日后不肯还,就当作是迎娶沈娘子的聘礼了。”

“聘礼啊?”何年听他此言,脸上笑意?深了,“若是聘礼,那我却之不恭了。”

“我请了徐管事,明?早来收拾废弃的园子,将军夜间可?趁人不备,将银子打捞出来,转移到后院我放嫁妆的库房里。我明?日回去会找借口,让父亲在嫁妆单子上添上一笔,到时就算查到这?笔银子头上,它也是我的嫁妆资产,谁也动不了。”

“至于我给宋郎君写得信,信上只有八个字,‘妾心不安,物?归原主’。今日我会将宋郎君过往送我的所有东西,都封箱钉死打包,趁着夜色送去宋府。将军不必担心交接问题,桂月已提前去找过宋郎君的小厮风清,对方会在后门接收这?些东西。”

何年撂下杯子。

“真亦假时假亦真,上百个封闭的木箱运到宋相府上,装得究竟是旧物?还是银子,就看北梁人和宋相之间,有几分信任了...”

第44章 第44章 相府宴饮

月洞门前, 上百个箱笼摆成数十排。

李信业派了十几个亲卫搬运东西。

何年本?来就是一石二鸟的举动?,可清理物件时,还是被数量和品类惊呆了。

大到黄花梨木美人榻,云锦织锦屏风, 攒海棠镶花多宝格, 梨型身铜雀盒架,曲颈瑞兽香几,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

小到几十柄不同花色的团扇, 上百套汝窑天青釉洗, 并十二种雕花象牙梳, 各色漆器食盒, 与名家书籍字画...

光是小金佛, 他就每年送她一尊,更别提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和血红珊瑚树,上百匹进贡到宫里,公?主都未必能得的稀珍蜀锦, 和几百样香料香粉, 还有先帝在时,官琴局御制的两架古琴,玉壶冰与虞廷韵...

何年一个后世之人都知道?,玉壶冰遗失了, 虞廷韵后来拍卖出?三个亿的天价。

这还是跟着上百车嫁妆带来的, 不包括平日不用,随手丢在尚书府库房落灰的。

何年扶着额,面露难色。

回忆里,几乎隔三岔五,宋檀就要对沈初照说, “秋娘,我得了一件好东西,送给你?赏玩...”

何年想到,梦里李信业忌讳的私相授受,可能沈初照自身并没有意识到。

宋檀从小时候,就开始送东西,十几年间,从珍物送到私密物件,沈初照恐怕早就形成免疫了。

正如她穿越到这副身体里,却下?意识习惯男子的照料一样,在旁人眼里,或许逾越的举动?,在沈初照这里完全?习以为常。

但这些,看在李信业眼里,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

何年挑出?一件红宝石项圈,并一双镶满南珠的莲花蜀锦鞋,正拿在手里看,疏影凑过来道?,“娘子,这件你?最喜欢的鲛人冰茧,也送回去吗?”

疏影压低了声音,似乎有意避开站在边上的将军,奈何李信业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还是听到了,神情有些不自然?的看向旁边。

何年拈过那件单衣看了看,所谓的鲛人冰茧,不过是一件类似冰蚕丝面料的寝衣,白角莹薄,软若丝裀,穿在身上恍若流沙,不觉拘束,又有微露妩媚窈窕的情致。

据说光是采丝劈线,就用了三年,之后缝制成衣服,更是耗费顶级绣娘几个月时间,才能毫无?手作针脚的痕迹。

不知为何,何年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虽说宋檀得了什么稀世奇珍,都想送给沈初照,但寝衣鞋子,是不是太过越界了?

哪怕是举世难得一见的做工,难道?不能等婚后才送吗?

可沈初照喜爱华服美物,当时只顾着赏玩这恍若天工的织物,并不曾留意幽微的暧昧与逾矩之处。

“这些用过的贴身物品,就不必送还了。收在箱笼里,日后也不必拿出?来了。”

库房里堆满了她的嫁妆,她还没顾得上清点,只让亲近的侍女,草草拣出?宋郎君送来东西,尽快封箱了却。

李信业看着满屋子的珍物,心脏若碧翠桑叶,爬满觅食的肥厚蚕虫,无?声的撕咬着,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孔。

他遏制着那丝丝缕缕,又酸又涩的复杂情绪,可情绪却在胸中发酵,饱胀着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