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若是处置了宋相,就是承认自?己得位不正。

那是他的来时路,他怎能允许抹上一点黑?

除非李信业放弃追究‘塑雪之战’的恩怨,否则,他要解决的内忧是大宁天子,外?患是虎视眈眈的北梁。

除了造反称王,何年想不到破局的办法。

可若是称王,李信业就从名垂青史的忠臣名将,变成窃国大盗,人人得而诛之了...

何年托着下巴,看着外?面暗蓝色的天光,思虑着下一步如何做。

营房有?守夜的士兵,李信业很快提着一桶热水回来。

微茫的昏光,消解了他的硬朗与?结实,何年瞥见了影影绰绰的温柔,至少那眉眼此时望着她时,是藏着怜惜和内疚的。

“李信业,你的生辰是哪一天?”

李信业将热水桶放在烽炉子前,这样她用水的时候不会冷。

听闻她忽然问及生辰,愣了一下。

“仲夏竹醉日。”

何年默默算了一下,他在京城的亲军,覆灭于农历五月十三日,那就是明年或者后年夏天。

“你...问这个做什么?”李信业声

??????

音里带着警惕。

“没什么”,她穿着汗湿的里衣下床,“提前为?你准备生辰礼!”

凛冬将至,他的生辰还要大半年才到。

她的回答,让他想到前世?那份生辰礼,眸光黯了下去?。

他挪开视线,不去?看她里衣汗湿后,贴附在身上的曲线,转身唤着卧雪出去?。

何年劝阻道,“我只是擦个身子而已?,何必折腾卧雪?”

卧雪正黏在她的腿边,怎么叫也?不肯走。

“卧雪是公狼。”

李信业拧着卧雪的耳朵,将它拽了出去?。

何年蹲在烽炉子边,撩着热水擦洗。

李信业关了门,等在外?面,屋内热气腾腾,屋外星星冷的如同冰锥,从遥远的天际滑落,在冰蓝的天幕滑下璀璨的弧线。

卧雪看见了,张着嘴巴,追着滑落的星星跑去?。

何年洗完后,拉开门,看见李信业已?经练兵去?了。

很快,原本寂静的营房,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齐整的脚步声,声势浩大的操练声。

她睡不着了,简单洗漱后,在他的书案边坐定,开始给叔父写信。

辰时,李信业回来用饭时,何年将书信递到他面前。

如他所言,所有?书信都要经过他检查。

“你要一支沈家的商队?”

李信业看完信后,狐疑道,“你要商队做什么?”

何年在他目光的审视中,平静道,“如果宋家垄断北上的商贸往来,那就如同扼住了北境军的喉咙,军队的粮草供应,生活所需,只能依靠朝廷拨款。但圣上无心收复塑雪,也?不是开疆拓土的进?取型君主,日常拨款只够养军,不够北境军大规模作战...”

她摊开他桌案上的舆图,指给他看。

“沈家的商队,以我改用北珠为?由,一路北上,经由陌城、邴州、鹌子河、桐门、芥门关,到达灵关驻扎,在北境军的协助和保护下,入寒河采珠,商队沿途携带物资皆为?实用的生活物资,打着做生意的名义?,实际上尽数运送军需储备。而打捞的北珠带回玉京城,则以高于南珠的价格售卖...”

“京城崇尚南珠,且北珠不好打捞,很难大规模开采...”李信业提出质疑。

何年反驳道,“京城崇尚南珠,是因为?我一贯喜爱南珠,我就是玉京城的风向标,等我喜欢北珠的时候,京城自?然崇尚北珠...”

“至于无法大规模开采,正是如此,才能一珠难求,打造成稀世?珍宝。而将军与?我夫妻一体,沈家才能垄断北珠开采的生意...”

“沈尚书会同意吗?”李信业问道。

何年嗔他一眼。

“这是我和叔父之间的生意,只要利润够大,叔父就会同意,他向来比父亲野心大。至于父亲同不同意,我猜,父亲定然是不赞同的,他行事稳妥,眼下不想开罪宋家。不过现下看来,父亲朝堂上稳妥点好,我和叔父生意上才能做大做强...”

“父亲唱白脸,与?宋家友好往来,叔父那边偶然冒犯一点,宋家也?不好撕破脸。更何况我向来骄纵喜美,想要开采北珠,也?不会引来怀疑。宋皇后有?心利用我,此事也?会让步妥协,这是一个撕口,只要我们出手够迅速,等到宋家意识到时,已?经堵不住了。”

见李信业还在犹豫,何年轻笑道,“将军,军费不是将军府省出来的,是赚出来的。北境军必须想到赚钱的法子,才能越过枢密院,越过三司三衙,越过庆帝,拥有?更多自?主权...”

“更何况,北珠的生意本就是个幌子,借用叔父的商队也?是为?了拿到通商路引。这笔生意是我和叔父在做,北珠的利润叔父和将军拿,我只需要一支合法合规的队伍,每月在玉京城和灵关之间运送物资。”

“那沈娘子的目的是什么?”李信业手指停留在舆图上,“按照沈娘子的计划,沈叔父那里可以得到巨额利润,北境军能得到军需物资,我可以分一杯北珠获利的羹,沈娘子可以得到什么?”

他凝着面前的女?娘,女?娘的视线凝在舆图上。

舆图勾勒出大宁的地貌,按照后世?的眼光来看,这点子扩张还不够,尤其?是萧太后在世?时,就失掉的塑雪城,已?经被北梁人占据了太多年,久远到大宁的君王们,已?经没了收回的野心。

而何年知道,塑雪城将来会回来,北境二十一州会回来,连带着寒河以外?的北梁,将来都会归附在同一个主权下,形成何年后来熟悉的那个雄鸡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