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轻声道,“其实奴婢冷眼瞧着?,宋郎君纵有千般不是,待女娘的心意却始终如初。无论女
春鈤
娘如何行事,他总是不计前嫌,那份情意竟似从未.....”
何年眸色骤然沉静。
“他的痴情自然不假,可这痴情里裹着?对往昔荣光的执念。人是不愿意接受厄运和变故的,我恰好属于他美?好的过去。他待我如初,实则不过是在对镜自照,借这份不变,来否认这世间的无常。这份痴情,说到底只是怯懦者?自缚的茧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何年陡然止住声音,果然见宫女碎步而来,“夫人,郑淑妃的銮驾已到宫门。”
何年将短刀藏进袖袋里,她整了整织金袖缘,笑靥如花地迎向殿外。
第132章 第132章 借簪挑拨
何?年笑吟吟地将郑淑妃迎入内殿, 亲手为她斟了盏雪水烹的?云腴茶。
“郑姐姐来得正好,这深宫寂寂,若非姐姐时常过?来说话,我怕是要?闷出病来。”
“谁说不是呢?我也?天天闲得慌。”郑淑妃接过?茶盏, 眼底下是遮不住的?疲倦, 显然这两?日也?没有?睡好。
她轻抿几口茶汤,眼波流转间, 状似无?意道, “妹妹近日可去兰林宫走动?听说昨夜......圣驾特意去了兰林宫呢。”
“姐姐说笑了。”何?年执起团扇掩唇, “虽是同胞姐妹, 却不如与姐姐投缘。在她跟前?, 反倒无?话可说。不过?, 到底是血脉至亲,今晨还是差人送了几匣子酥酪过?去。”
郑淑妃放下杯盏,指尖轻抚眼角细纹。她知道沈家姐妹在闺阁时便不睦,此刻也?不点破, 只幽幽道, “选秀方罢,这六宫里又添了多少新鲜颜色。”
郑淑妃目光掠过?窗外升起的?初阳,声线却浸着几分凄清,“你瞧新封的?那几位, 不但正值碧玉年华, 身后的?家族也?是位高权重......”她自嘲一笑道,“倒是我这般昨日黄花,怕是越发难入圣上青眼了。”
郑淑妃抬手扶了扶鬓角,宽大织金袖口,恰好掩去眼底的?黯然。
何?年柔声安慰道, “姐姐若有?位小皇子傍身,何?须忧心这些?只是......”扇面微顿,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妹妹一直不解,为何?姐姐不想要?怀个子嗣?”
郑淑妃诧异道,“妹妹这话从何?说起?”她护甲嵌入掌心,“这深宫寂寂,莫说是个皇子,就是有?个小公主傍身,也?是上苍垂怜!可这些年太医院开?的?坐胎药,苦得舌根发麻的?方子,我哪样没试过??但这深宫里的?孩子,岂是虔诚焚香、苦药当餐就能求来的?恩典?”
何?年目光缓缓上移,落在郑淑妃发间那支翡翠绿萼梅簪上。晨光透过?窗纱,照得簪头那簇绿梅蕊莹莹生辉。
“姐姐若是想要?子嗣,为何?......”她忽然伸手轻触簪头,指尖在梅蕊处微妙地一捻,“为何?要?常年戴着一支含有?零陵香和水银粉的?簪子啊?”
“什么?!”郑淑妃一把拔下簪子,护甲在簪身上刮出刺耳声响,“你说......你说这簪子......竟含有?什么?”郑淑妃陡然提高声音,唇齿也?跟着发颤。
何?年指尖轻抚过?那支绿梅翡翠簪的?纹路,声音沉静如水。
“姐姐可知这簪中绿萼梅,为何?能永葆生机?这需取新鲜绿萼梅,以零陵香、水银粉、芸苔子等七味药材浸泡七日,待药性浸透花脉,再阴干后封入翡翠之中,方能保花色永驻。只是,这软玉触肤生温则会散发淡淡冷香,长期佩戴可致宫寒不孕。”
何?年将簪子迎着光转动,簪头梅蕊处隐约透出诡异的?青纹。
“《千金要?方》有?载:‘零陵香合水银为引,妇人久佩,令血海凝冰,终生无?嗣。”
她放下簪子,抬眸时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这原是扬州瘦马们惯用的?手段,既能避孕又不伤容颜。我见姐姐日日戴着,还当姐姐只求固宠不求子嗣,这才为了保持杨柳细腰,不惜伤及胞宫呢......”
郑淑妃的?唇色倏地褪尽血色,连指尖都泛起青白。
“妹妹此话当真?”她颤抖的?手,轻点簪上栩栩如生的?绿萼梅,“这簪子......”她喉间像是堵了什么,半晌才挤出声音,“是我生辰时,刘贤妃所赠。说是她的?家乡淮东特有?的?‘永芳簪’,取‘芳华永驻’之意。我素来喜爱绿萼梅,又见此簪样式精致,寓意也?好,这才常常戴着......”
何?年忽然冷笑一声,“姐姐,这哪里是什么‘永芳簪’?分明是支‘断嗣簪’。”她抬眸,眼中寒光乍现,“若此簪当真是刘贤妃所赠,那她也?太阴毒了.......”
郑淑妃猛地站起身,发间珠翠剧烈摇晃。
“我原以为贤妃性子娴静,是个清净人......”她眼圈已然泛红,“难怪我喝了那么多坐胎药,却始终......始终没有?子嗣......”
郑淑妃的?声音戛然而止,只余哽咽。
何?年轻轻为她拭泪,垂眸掩去眼中深意。
郑淑妃自然不知,她承宠多年没有?子嗣,是因为宋皇后没有?诞下皇长子前?,是不会让其他妃嫔们怀孕的?。
刘贤妃所赠的?这支‘永芳簪’原本并无?问题,不过?是何?年精心设下的?局。
何?年日日与郑淑妃相?处,深知其对此簪爱不释手,又知晓此物恰好出自刘贤妃之手,便起了借簪挑拨的?心思。
她记得清楚,当年宋檀南下游学归来时,曾赠她一支淮东特制的‘素香永芳簪’。彼时他解释道,“这簪中奥妙,在于以松油凝香,用松脂封存花蕊,方能永葆花色如新。”
于是,她替郑淑妃整理发髻的?时候,仔细记下了簪上每片梅瓣的纹路,用零陵香合水银,重新锻造了一支形制相?同的?簪子,待到郑淑妃再次来访时,借着理妆的?功夫,手腕轻转间已换掉了簪子。
而这些日子,何?年与郑淑妃相?处时,只谈诗词书画、品评时新妆扮,京中流行的花式茶点......
因她从不探问宫中秘事,亦无?任何?相?求之意,郑淑妃渐渐卸下心防,两?人倒是真生出几分闺中密友的?情谊。
“姐姐莫哭,”何?年轻抚郑淑妃颤抖的?肩头,绢帕拭去她面上泪痕,“这宫里头......原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怕郑淑妃起疑,她话锋一转道,“不过?妹妹只是略通香理,终究不是太医,或许看走了眼也?未可知。姐姐不妨让太医院再瞧瞧?”
郑淑妃将簪子收入帕中,念及自己一直没有?子嗣,她其实已信了八九分。只强自镇定道,“是要?请太医过?目的?......”
何?年蹙眉露出忧色,“只是妹妹斗胆劝姐姐一句,即便查实了,也?万勿声张。”她压低声音,“昨日,我身边宫女们看见,素来闭门谢客的?刘贤妃,竟亲自去了景福宫拜访庄妃娘娘......”
何?年叹息道,“姐姐也?知道的?,我自进宫以来,屡屡拜访贤妃娘娘,她都称病不见,姐姐还劝我说贤妃娘娘就是这样孤僻的?性子,如今看来,只是我不合她眼缘而已......”
“她主动去找庄妃?”郑淑妃果然变了脸色。
她哪里知晓,庆帝正为制衡周家在禁军的?势力而暗中布局。林牧虽年事已高,即将告老还乡,但其在军中的?威望举足轻重。他举荐的?下一任枢密使人选,足以影响朝堂格局。
而刘贤妃之父身为淮东宣抚使,正是庆帝继朱忠出事后,打算用来牵制周家的?关?键棋子。天子既有?意让武将之女互相?扶持,刘贤妃主动结交庄妃,不过?是顺应圣意的?寻常之举。
至于刘贤妃对何?年的?刻意疏远,自然是她这个聪明人早就看穿,天子名义上是请北境王夫人入宫调养,实则是为牵制李信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