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不动声色地?扫过朱贵妃。这?位新?晋贵妃是殿前?都指挥使朱忠的胞妹,庆帝昨日突然擢升其位分,更命其协理六宫事务。

这?看似寻常的后宫晋封,实则暗藏玄机庆帝分明是在?借朱贵妃的恩宠,向?前?朝传递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凡忠心为天子效命者,必得厚赏。

朱贵妃此刻正广袖轻拂,在?满座贵妇间从?容周旋。她亲自为太后布菜添茶,又?热络地?与几位命妇攀谈,俨然一副六宫之主的做派。

周太后端坐在?凤椅上,手中佛珠缓缓转动,冷眼旁观这?一切,唇角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宴会正酣时,觥筹交错间忽闻一声脆响。

一个身?着?宫装的侍女,踉跄着?撞向?昭怀公主的案几,手中鎏金酒壶应声倾倒,琼浆玉液泼洒而出,顿时在?公主杏黄色的蹙金宫衫上,洇开一片紫红色的斑驳。

“奴婢罪该万死!”那宫女面如土色,双膝重重跪落在?地?,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子。

朱贵妃凤眸微眯,连忙呵斥道,“不长眼睛的东西,还不快带公主去换身?衣服。”她转头又?换上关切神色,对昭怀柔声道,“偏殿备得有干净衣裳,公主且去更衣可好?”

昭怀蹙眉露出不悦之色,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终究还是起身离席。她身边的掌事女官芳穗姑姑,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昭怀随宫女步入偏殿内的更衣阁,熏炉中袅袅青烟,在?菱花镜前?缭绕。

她目光扫过早已备好的几套衣裙,这?些衣裳看似是为临时需要换洗的贵女们准备,但昭怀明白,这?就是专为她设的局。

沈初照早已提醒过她,他们今日要做局,促成她与周佑宁的亲事。

昭怀虽不喜武将?联姻,但若对象是周佑宁这般俊朗之人?,她倒也能接受。

可让她感到愤怒的是,他们竟敢用这?般下作手段,来摆布她的婚事,简直是将?堂堂公主,当作市井货物般算计。

玳瑁护甲深深掐入掌心,那刺痛却不及心头屈辱之万一。

昭怀指尖重重拨弄着?面前?的衣服,蛾眉紧蹙,“这?般难看的花色,也配让本宫上身??”

那宫女本就是奉朱贵妃之命,在?这?里监视公主更衣,此刻慌忙福身?,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恭顺,“公主息怒,事出突然,公主且将?就一下......”

“将?就?”昭怀眸光骤冷,护甲直指宫女面门,“本宫金枝玉叶之躯,你居然敢叫本宫将?就一下?”

她广袖一拂,寒声道,“本宫为这?次宫宴,特意备了?两套新?装,尚有一套海棠红蹙金云锦宫裙留在?寝殿,你即刻去取!”

那宫女绞着?衣袖,怯声道,“可奴婢还需听候贵妃娘娘差遣,若娘娘另有吩咐......”

芳穗姑姑见状厉声呵斥,“你这?等?笨手笨脚的奴才,连斟酒都能泼洒,娘娘还能指望你办什么差事?”

见宫女还在?踌躇,昭怀断喝一声,“怎么?本宫使唤不动朱贵妃的人?了??你杵在?这?里,难道让本宫亲自去取?”

小宫女目光闪烁,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案上熏香,那里面早已被替换成?迷药。

按朱贵妃的谋划,此刻该有人?来传话支开芳穗姑姑。待公主昏迷,自会有宫人?引那饮了?欢情酒的周佑宁前?来。

正犹疑间,朱贵妃的贴身?宫女果然疾步而来,“芳穗姑姑,娘娘请您即刻过去。”

芳穗蹙眉,“何事这?般着?急?”

那宫女凑近耳语,“娘娘饮酒后臂上起了?红疹,瞧着?与公主前?日的症状相似,特请姑姑去辨一辨。”

见芳穗被引开,小宫女估摸着?迷香该见效了?,连忙转身?去取衣裳。

待脚步声渐远,昭怀利落地?掐灭熏香,正襟危坐间,郭静姝已款步走来。

“快换了?我的衣裳。”昭怀迅速解开蹙金外衫递给郭静姝,“我穿你的衣裳出去。若有人?问起,只?说我不耐等?候,自行回宫更衣去了?。”

二人?动作麻利地?互换衣裳。

昭怀的杏黄宫装与郭静姝的浅绿襦裙,虽颜色迥异,但发饰却极为相似,这?是早先约定好的。昭怀取下金冠藏在?袖中,此刻发髻简素,倒与郭静姝平日装扮无异。

换装完毕,昭怀学着?郭静姝惯常的低眉顺目之态,匆匆离去。

守在?门外的宫女只?见一道浅绿身?影低头疾行,只?当是郭小娘子整理妥当后离开,并未起疑。

毕竟这?位不起眼的贵女,向?来无人?注目。

真正的郭静姝,则佯装昏迷卧于软榻,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绞着?帕子。不多时,守候在?外的宫女探头查看,见‘昭怀公主’已然昏睡,连忙去向?朱贵妃复命。

朱贵妃眼波微转,向?身?旁心腹递了?个眼色。那宫女立时会意,捧着?雕花鎏金酒壶,不动声色地?朝周佑宁的席位走去。

这?场宫宴,一个月前?宋皇后就在?筹备。待其被废后,庆帝虽请周太后接手,但六局二十四司的要职,已被宋氏安插妥当。宋皇后胞弟宋檀时任皇城司勾当官,借着?姐姐安插的人?手,在?尚食、尚寝等?关键位置布下暗棋。如今朱贵妃所为,不过按计划行事罢了?。

周佑宁余光瞥见宫女前?来斟酒,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仍不动声色地?接过酒盏。

琥珀色的琼浆入喉,不过片刻,一股异样的燥热便从?丹田窜起,灼得他喉头发紧。他佯作微醺,扶案起身?时身?形恰到好处地?晃了?晃。

“这?孩子,”周太后摇头轻笑,“你父亲当年可是千杯不醉的猛将?......”

“侄儿怎敢与父亲相比。”周佑宁强压着?体?内翻腾的热意,嘴角仍噙着?得体?的笑

“姑母恕罪,容侄儿去外间醒醒酒,免得失仪。”

周佑宁拱手告退,步履虚浮地?朝殿外走去。才转过朱漆廊柱,便有个身?着?靛蓝宫装的侍女迎上前?来。

“周大人?可是身?子不适?”那宫女福了?福身?,声音刻意压低,“贵妃娘娘准备周全,特意在?偏殿备了?醒酒汤药,奴婢引您过去可好?”

周佑宁眯着?醉眼打量来人?,正是朱贵妃身?边的二等?宫女春桃。心下冷笑,面上却愈发显出醉态。

“有......有劳姑娘......”

穿过几重回廊,春桃将?他引至更衣阁处。推门瞬间,周佑宁鼻翼微动,敏锐地?嗅到空气中残留的迷香气味。

他佯装疑惑地?皱眉,“这?......这?是何处?”

“大人?稍候,奴婢这?就去取醒酒汤。”春桃不等?他再问,迅速退出门外。只?听‘咔嗒’一声,铜锁已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