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吃吃笑了,“将军放心, 奴这条贱命, 可是硬得?很!”
他生得?一副好皮相?,眉目如画, 唇红齿白。交谈间嘴角挑着笑, 梨涡浅浅一现, 端的是纯良无害的模样, 任谁见了都不免卸下三分心防。
“将军”, 他凑近道, “其实我们真不该闹成这样的,将军在?京城名声不显,可在?北境和?北粱,谁人不敬佩将军神勇?”
“我知道将军被庆帝骗回京城, 一心只想回北境。可我们三皇子进京议亲, 这乃是利国?利民,有益两国?的大好事,将军怎能为了一己私怨,置黎明百姓于不顾呢?”
“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必绕弯子!”李信业唇角绷成一道冷硬的线, 声音也冷冰冰的。
狸奴轻笑道,“奴的诉求一直很清楚,从上次到现在?,都只有一件:请将军促成两国?议亲,确保三皇子求亲顺利。”
“北粱的国?书已?送到庆帝面前, 北粱的使团不日就到达京城。万寿宴上,我们三皇子会出面庆贺大宁天子寿诞,到时会求娶大宁公主为妻,两国?达成姻亲之好。只要将军极力促成此事,而不是横加阻挠,事成之后,奴立刻给老夫人解毒。”
狸奴露出洁白的牙齿,“这几日,奴会每日为老夫人针灸,确保老夫人心脉平稳,不至于有性命之攸。”
他软糯的语气里?,半含着威胁,“若是三皇子那里?遇到不顺心的事,奴只怕老夫人,要为将军无谓的仇恨送命了!”
“你想要将军如何?促成此事?”何?年笑吟吟道,“你也说了,这是有利两国?邦交的好事,若是两国?达成姻亲之好,将军也不必去北境了...”
何?年看向李信业道,“将军到时就能留在?京城,日日陪着我了!”
李信业不置可否。
狸奴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听?到女娘接着道,“只是,我日后该叫你狸奴,还是王行止呢?”
何?年慢悠悠的打量着他,啧啧两声,“也不知王宴舟若是知道,他有一个给北粱当走狗的堂弟,心里?该作何?感想?”
狸奴脸色微变,“奴不知夫人说什?么。”
“王行止,算起来我们还是亲戚呢!你的两个堂姐,都嫁入沈家为妻,正是看在?两个嫂嫂待我不错的情分上,我才格外优待你!”
王家上辈同沈家一样分成两脉。长?兄王伯衍在?京城为官,次弟王仲清负责经营王家的产业。
王伯衍育有三子一女。
先帝在?位期间,长?子王韶安从事监察御史一职。次子王韶光是北境的经略安抚副使。三女儿王韶仪,嫁于鸿胪寺少卿刘知合为妻。最小的儿子王韶德供职谏议院。
王韶安唯一的女儿嫁入沈家,就是沈初照的长?嫂。王韶光的两个儿子王景行和?王行止,一个惨死一个现在?看来,是做了北粱暗探的狸奴。
王韶光在?北境罹难后,王韶安奉旨去北境收尸,却身死异处。
妹妹王韶仪深受打击,很早就病故了。
最小的弟弟王韶德辞官去了广陵,办了家广纳寒门的‘开颜书院’。而他的女儿王宴雨,就是沈初照的二嫂嫂。儿子王宴舟,幼时也是沈初照的玩伴。
“我最初怀疑你的身份,就是因为鸿胪寺少卿刘知合和?小妾欢好时,死在?了床上。而在?此之前,刘知合曾鞭笞过赛风,这让我意?识到你与赛风,许是和?王家有关系,与刘知合的死脱不了干系。”
“最近,我找到了刘家过去的下人,听?说了一件事,更?加认定你就是王行止”,何?年目光笃定道,“刘知合的夫人,你
春鈤
的那个姑姑,她并不是病故的,而是被虐待致死。”
“只是,这等?内宅私密的事情,我两个嫂嫂尚且不知,你却能知晓...可见,你一直关注着王家的消息。毒死刘知合与小妾,恐怕是为你姑姑报仇吧?”
“你既然已?经回到京城,王家如今虽然不如从前,但在?江南的生意?场上依然说一不二。江南十三州的绸缎漕运,六成要经王家的手。至于你的叔叔王韶德,虽然辞官归隐,可名下办得?‘开颜书院’,十年间出了二十七位进士,培养了无数当朝寒门清流,正是因此,即便王家不涉足官场,却人脉不绝...”
“你的叔叔若是知道哥哥尚有一子存世,定然会好生照顾你。你又何?必为普荣达这样的人卖命?你难道忘记了,你的父亲和?伯父,都是死于北粱人之手,你的哥哥也惨死北粱麾下吗?”
何?年本来还以为他沦为暗探,恐怕是受了北粱威胁和?蒙骗,如今看来,他居然是心甘情愿。
“我当然忘不了...”
王行止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清越如碎玉,却在?空荡的外间,撞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
“我回到王家又如何?我认祖归宗又如何??”
他笑得?眼角泛起泪光。
“王家当年遭此重创,我叔叔难道不知道内情?他若是全然不知,为何?庆帝上位后,王家生意?要全部撤出北方?”
“可他知道又能如何?辞官归隐,不与朝廷同流合污,不给仇人卖命...但开办书院,还不是为狗皇帝培养人才?还不是靠着皇权姑息才能活命?”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竟是笑弯了腰,单薄的双肩也不住颤抖,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你说我为仇人卖命当走狗,你看看我的叔叔,他还不是为狗皇帝卖命当走狗?”
“还有你,李信业...”他指着李信业,满脸都是鄙夷,“什?么堂堂北境狼王,还不是在?庆帝脚底下乖乖当只看门狗?你们又比我高贵多少?”
几缕青丝,垂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他笑声戛然而止,嘴角那抹诡异如淬毒的蛇。
“沈初照,你不要再废话连篇了!若不是受你蒙骗,我何?曾会败落至此!但没关系,你知晓我的身份又如何??我抵死不认,你又能奈我如何??”
“王行止死了,我是南风倌的狸奴!北粱安插在?京城的暗探,三皇子的亲信。我花了这么多年才取得?他的信任,你们休想坏我大事!”
他转而看向李信业,“将军,你没得?选,只有按我说的做,你才能保住老夫人的命!听?闻将军孝顺,那就请将军在?万寿宴上,泣陈‘北境儿郎十户九空’,以不忍见北境兵戈相?向为由,上表庆帝,带头劝他同意?两国?议亲吧!”
他说完转身离去。
何?年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他这是创伤应激后的反社会人格吧?”
李信业不解道,“秋娘说什?么?”
“没什?么..”何?年摆了摆手。
“将军,既然知道毒是狸奴下的,那将军去彻查狸奴关押前接触过的所有人事,特别?是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往来,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的线索...”
"我去查验老夫人施针的穴位,看看狸奴施针后,是否在?血脉流经处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