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掐着嗓子说话,听起来很像年轻的公公,她知道自己音色扮男人不像,但扮内侍就很合适,尤其是她面白而无须。
果然,那男人听了她开腔,换了恭敬的态度,“恩客可以去前面的缀锦阁看看,那里的服务,全玉京城都挑不出第二家。”
他神色诚恳,见何年肯听劝往缀锦阁去,轻吁了一口气。
公公可不是一般倌人能侍奉来的,他的小庙接不住这尊大佛。
何年向前走一段路,果然看见一家华丽的酒楼,大堂外立着一丈高的血红珊瑚树,站在门外也能窥见楼内曲水流觞,布置的富贵而不失雅致。
何年掸了掸衣摆,佯装风月老手,熟谙的走进缀锦阁里,立刻有一名娇俏的堂倌迎上来,亲昵挽住她的胳膊。
“恩客,怎来得这么早?今日是喝茶听曲啊,还是对吟对弈啊?”
他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仿若何年就是这里的常客。
何年知道他们这些地方,门道可多了,喝茶对吟恐怕都是暗语,她害怕露出马脚,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道,“咱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掐尖了享受,今日就由你来安排,若是咱家没尽兴,看咱家不砸了你的招牌...”
她学着公公的模样,那堂倌也被唬住了。
何年回头瞥了一眼桂月,挑了挑眉,桂月立刻明白了。
她学着何年的样子,也尖细着嗓子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个叫周庐的,长得很水灵,你把他给叫出来...”
那堂倌露出谄媚的笑,诚惶诚恐道,“公公,我们这里不许倌人用真名,公公可知这个周庐,在阁内是何花名?是郎还是奴?小的才能给公公安排啊...”
桂月哪里懂郎和奴的区别,求救般看向自家娘子。
何年好歹写了这么多年论文,深谙语言的艺术。
模棱两可道,“我们也是宫里相识介绍来的,你就按他们的喜好来安排,咱家难得出来一趟,不要拿这种琐碎小事烦人,你快安排间上好的厢房,咱家累了要休息...”
何年塞给他一琔银子。
堂倌见他是宫里来的,又出手阔绰,眉眼都是喜色,“公公可是蔡公公介绍来的?蔡公公上次说这两日要来,他老人家可是有事耽误了?”
何年点点头道,“就是蔡公公介绍来的,宫里的事情,你少打听,快去张罗吧...”
她打了个哈欠,做出不耐烦的样子。
何年只知道历史上的周庐,被巡检司抓走割根后,确实被一个老太监看上,带进了宫里做内侍,才有后来的一番作为。
想来,他能被公公看上,那她让堂倌按公公的喜好来找人,应该错不了。
堂倌低头哈腰道,“是奴蠢笨了,这就去叫鲛奴和狸奴来服侍公公...”
何年听他要找的都是奴,心道待会再找几个郎,约莫能弄清楚郎和奴的区别了。
但她不敢露怯,在厢房淡定坐着,等堂倌去叫人了,才敢站起身来,肆无忌惮扫视着室内的环境。
清幽雅静的两连间,外间喝茶饮酒,内间就是床榻。
风雅,风月,藏着风流。
“娘子,奴婢给你烹茶。”
疏影清理着铜质的茶罏,拿出自带的茶叶,重新开始煮茶。
何年刚想说,出门在外,其实没有必要,就见兰薰摁灭了香炉里的熏香,从袖囊里掏出家用的换上。
“娘子衣食住行讲究,这缀锦阁的虽说也好,终不如府里用的干净称心...”
何年坐在那里,看着侍女忙碌,她没有喊停。
胸腔里一阵酸涩,似在重温久违的前世生活,在与沈初照的重合中,切实感受到身为沈初照时,她对衣食住行的严苛讲究...
又或者说,书里读到的纸醉金迷,奢靡与挑剔,慢慢有了实感。
“这个茶点也不行...”兰薰将案桌上的糕点递给沥泉,”你给端出去吧,娘子闻着该不舒服了...”
沥泉闻了闻,“很香啊,六贤记的点心,每天多少人排队买啊!”
兰薰撇了撇嘴,“六贤记里多少臭男人啊,那么多双脏手摸过,闻着就有股味道,我们娘子只吃漂亮女娘做的点心...”
沥泉不敢置信的望着少夫人,他今日扶少夫人上马车时,夫人也没嫌他臭啊。
“你不知道,以前我们府里,有个厨娘切过葱白的手,碰过糕点盘子,我们娘子都能一鼻子闻出来,那厨娘还想狡辩,洗净了手就以为无事,被我们娘子给赶走了...”
兰薰对着沥泉耳语,她现在恨不得将这个屋子里的东西,都给置换一遍。
沥泉想起来了,将军府的九曲回廊,确实点燃了熏香,他和将军去一趟内院,身上都是浓重的熏香。
这些玉京城的女娘们,可真是讲究。
沥泉捏了一块茶饼,放进嘴里,“多好吃啊,你们不吃我吃,我和将军在北境,饿肚子的时候,还吃过雪呢!”
“你骗谁呢?没听过吃雪能饱肚子...”
兰薰不信,正要反驳,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很快,堂倌带来了鲛奴和狸奴,还有几名簇新的小男孩走进来。
说是簇新,因为衣服布料是新的,举止神情有些生疏,那模样更是嫩生生的能掐出水。
何年心道,真是作孽啊,鲛奴和狸奴十四五岁了,那几个小男孩却才八九岁的样子。
她叫声弟弟都有装嫩的嫌疑。
“这是昨日刚买来的小伢子,嫩着呢,公公看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