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罗氏第一个发现他,萎颓的心瞬间火热起来,“你来得正好!快把这些粗人赶出去!”
赵清仪下意识侧身朝后看去,便对上一双略显惊诧的狭长黑眸。
来人身姿挺拔,穿着一件磨白的淡青直裰,相貌与李彻有五六分相似,正是李家最不起眼的庶子,李彻的弟弟李衡。
前世三十六年的人生虽不长,但赵清仪对此人几乎没了印象。
许是赵清仪迫切想要回忆起什么,眸光便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仅这片刻,李衡红了脸,他朝院中的人作揖行礼,低垂的眸子藏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李衡……见过嫂嫂,见过母亲。”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赵清仪想起来了,她的丈夫李彻还有个很是低调内敛的庶出弟弟,二人年龄仅差三岁,如今的李衡已然及冠,并取得秀才资格,正准备今年秋闱应试。
罗氏不喜这个庶子,对其不闻不问,李衡无人照应帮衬,这个年纪能中秀才实属不易。
罗氏还欲叫唤,喊他过来帮忙,可当她敏锐捕捉到李衡看见赵清仪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羞怯,便清楚这小子一颗心早就飞了。
好啊,赵氏女不愧是灾星狐媚子,嫁给她的彻儿不够,还要勾搭小叔!
就在罗氏将要破口大骂时,李衡接过了话茬,他冲堵在门口的壮汉颔首,随即步入院中,冲罗氏行礼,“母亲,儿子来是有要事。”
“狗屁的要事……”罗氏扑过去就要挠他。
李衡灵巧避开半步,飞快说,“母亲冷静!是大哥!”
罗氏一愣,恢复了一丝理智,她目光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儿今日在府学意外听得一些消息,陛下突然对大哥调任一事提出异议,内阁似乎……似乎有意换了大哥翰林院编修一职。”
罗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她难以置信,半晌才讷讷的问,“你、你说什么?”
李衡蹙着眉解释,“前几日,母亲和妹妹刚从诏狱回来,京中流言便甚嚣尘上,儿子有几位同窗,又恰巧听见母亲说的气话,此事便在文人当中传开,渐渐传到了宫里……”
世人皆道当今陛下开明,生性豁达,不拘小节,按理陛下不至于听了些流言,便让内阁下此决断。
可问题出在哪里,李衡一时也想不通。
罗氏听罢,只觉天都塌了,什么嫁妆,什么私印掌家权,都不如她儿子仕途来得要紧,更何况,那是陛下的主意,这便意味着她的儿尚未回京,便在流言中失了圣心。
难道是因为上回她被锦衣卫抓进诏狱,才连累了儿子名声?
罗氏悔得肠子都青了,头一回意识到流言于仕途中人而言,真是猛于虎的存在。
早知道……
早知道会闹成这样,她当初索性就不同那赵氏争执了。
对,都是那赵氏!是那贱妇丧门星!
罗氏一双眼睛死死瞪着院门口的赵清仪,像是要在她身上瞪出几个窟窿来。
李素素也听见了李衡的话,她红着眼眶跑过去,指着对方鼻子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府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刻意抹黑哥哥!”
李衡是庶子,生母早亡,一直在罗氏的压迫下苟且偷生,面对李素素的指责,他只低头,“……我没有。”
“没有怎会这样?”
李素素伸手就去推他,“一定就是你!就是你!你就是嫉妒我哥哥!”
眼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赵清仪难得来了闲心在旁看戏,横竖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私印也拿了回来,她乐意见这一家鸡飞狗跳,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先退下。
琼华堂里很快只剩李家人,唯有赵清仪的存在与这李家格格不入,而她的存在太过强烈,强烈到无法令李衡无视她。
他知道,赵清仪在看他。
一直低头忍受罗氏母女责怪的李衡,突然抬起了头直面李素素,一双黑眸沉沉,晦暗难明。
“闹够了吗?”他嗓音陡然变冷,与先前恭顺内敛,甚至有些窝囊的模样判若两人。
罗氏与李素素皆是一愣,未料到他竟有如此反应。
李衡后退一步,将李素素推搡时扯歪的衣领整理好,面色冷淡地说,“我已有功名在身,不是任人欺.辱的丧家犬。”
今年秋闱,他一定高中,往后莫说这对母女,甚至他所谓的兄长李彻,都得敬他三分。
“兄长调任之事或有变动,想必兄长很快也会听到风声,儿子已向府学告了假,明日便南下先去接应兄长。”
李衡说完,敷衍地拱了拱手,离开琼华堂将要掠过赵清仪身旁时,他匆忙的脚步缓了下来。
按礼数,李衡虽有功名却无官身,而赵清仪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夫人,见了面,他是不能抬头直视的。
却偏偏在一个不经意间,李衡抬头对上了那双没什么情绪的漂亮眸子,他忽然又红了脸,略显局促的朝赵清仪施礼。
“嫂嫂。”
兴许是因为他带来了“好消息”,赵清仪难得对一个李家人露出笑容,但也仅此而已。
没成想李衡脖子都红了,眼神几经闪烁,终于不敢再看,匆忙离去。
赵清仪很快收回目光,并未多想,最后瞥了院中的罗氏母女,也转身回揽月阁了。
路上倒是纳闷,当今陛下为何会突然对区区一个即将上任的翰林编修上心?
想到这位陛下,一些久远到陌生的记忆渐渐涌入脑海。
当今陛下楚元河十三岁登基,改国号定西,好战杀生,无往不利,年少便驰骋沙场,十九岁平定西北,待及冠之年才重回上京,然而也仅仅在上京停留半月,便再一次赶赴边关,至今也快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