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定?什么时候才能稳定。你是觉得老师这份工作不稳定吗?”申如贞的声音逐渐变大,开始变得咄咄逼人,“所以你说的不稳定是老师这份工作不稳定,还是你有了其他不稳定的工作。”

顾湘灵第一反应是申如贞肯定知道了什么,事实也确实如此,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因生气而脸色通红的申如贞,“您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难道不能知道吗?”申如贞激动的站了起来,她眼中满是失望和难以置信,“你什么时候开始写小说的?你是一个老师,你觉得你应该写小说吗?这样不正经的职业,只会影响你工作......”

“妈!”顾湘灵打断申如贞的口不择言,从她写小说开始,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不同于被褚梵昼知道时的尴尬和羞耻,如今,她以为会有的慌张和心如死灰都没有出现。

人什么时候会连心如死灰都没有,那应该就是绝望到极点的时候。

顾湘灵的眼神是空洞的,心如一片荒原,是虚无的,“妈,我已经成年了、结婚了,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打算和计划。您要说我什么时候开始写小说的,那应该是初中那会吧。您觉得我不该写小说?没事,我觉得我该写就行。”

申如贞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儿,她不敢相信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她的印象中,女儿一直是听话的,不用她操心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我以为我们可以粉饰太平,可您非要戳穿那我也没办法。”顾湘灵皱眉道,她看申如贞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学生,“我做老师并不是因为您的缘故,是因为我喜欢学生,我写小说是因为初中那时候家里太无聊了,无聊到我发烧生病都懒得去医院,所以小说成了我的慰藉。”

申如贞脸色僵硬,背后发起冷汗,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她像是被冷水浇了一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想说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为了女儿好,可是一切都成章,说出去的话再也收不回来了。

顾湘灵继续说道,“我能做好一个老师,也能当好一个作家。我是个好妻子,却不是个好女儿。很抱歉,母亲。”

这是她第一次喊申如贞“母亲”,比起妈妈这个称呼,母亲这个词显得更加正式,也更加疏离。

申如贞没来由的恐慌,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像是要失去什么,顿时一阵懊悔自疚仿佛扼紧喉咙,无法开口。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女儿起身走向门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张不开嘴,可能在中国式教育中,家长是永远不可能和子女道歉的。

孝道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要父母给子女道歉,那这个子女就是天大的不孝。

“湘灵!”申如贞狠狠拧了自己一把,终于逼着自己张开了嘴。

顾湘灵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她等了好一会,才听申如贞说道,“你真的要离开妈妈吗?”

顾湘灵眼中最后一丝希望幻灭,时至今日她的母亲还在以为这是她的错,还在以为是她不愿意交流。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徒留申如贞瘫坐在沙发上。

申如贞清楚的听到车辆发动的声音,这是顾湘灵的车,她不久前换了辆雷克萨斯的电车。

对顾湘灵来说,电车更加实用些,她不出远门,平时只是上下班通勤,电车费用更省,操作也更智能。

只是无论是以前那辆保时捷,还是现在这辆雷克萨斯,都是顾湘灵凭借自己的能力买的。所有的一切和申如贞没关系。

申如贞捂住脸十分痛苦,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她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悔恨?遗憾?无论是什么,她的女儿不会再回来了。

......

褚梵昼回家开门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箱芒果,他顺路买的。顾湘灵出来帮他拿,“哇,大芒果!”

褚梵昼穿鞋的动作一顿,漆黑的眸子看向顾湘灵,良久才道,“发生什么事了?”

第118 章 出头的人

顾湘灵收回笑容,抿了抿嘴道,“我......”

褚梵昼牵着她的手来到厨房,“我做饭的时候你说吧,天大地大没有填饱你的肚子大。”

顾湘灵失笑道,“好吧。”

她顿了顿道,“我回了趟家。”

褚梵昼不经意的皱眉,每次妻子回娘家后回来心情总是不好,但这次更加明显。也许顾湘灵自己没有发觉,褚梵昼早在不知不觉中能更敏锐的感知到她的情绪了。

“你说写小说真的有这么不堪吗?”顾湘灵眼中充满迷茫,在母亲的质问下,她竟也开始怀疑自我。

可褚梵昼只觉得心疼,“说出这话的人才更为不堪。”

顾湘灵笑道,“可是说这话的人是你丈母娘。”

褚梵昼面无表情的把海鲜送上蒸锅,“那又如何,我并不改变自己想法。”他的骨子里就是目中无人的人,这是权利赋予他的底气,就算是丈母娘又如何,说的直白些,没有顾湘灵,申如贞不可能成为褚梵昼的丈母娘。

顾湘灵把今天发生的事和褚梵昼说,褚梵昼听得眉头直皱,他读书那会怎么没察觉到申老师这么老古董封建呢。

褚梵昼夹了块辣炒章鱼送进顾湘灵嘴里,“这件事我来解决吧。”

“啊,你要帮我解决吗?”顾湘灵惊讶道。

褚梵昼虽然在做饭,但一直用余光关注着顾湘灵,他想象中的伤春悲秋都没出现,顾湘灵很坚强也很勇敢,顶多只是失落。

“嗯,我总不可能一直吃你的软饭。”褚梵昼这话还真没说错,自从庞家倒台、莲白的身份被小范围曝光后,有一部分人私下里都觉得褚梵昼是在吃他妻子的软饭。

当然这只是一个笑话,毕竟褚家下一任继承人不可能真的吃软饭。但这话虽然夸大其词,却是个实话。褚梵昼调岗后功绩累累,这其中起到主要作用的就是顾湘灵,某种意义上来说,撇开褚梵昼自身能力不谈,他确实有吃软饭的嫌疑。

褚梵昼知道顾湘灵为什么没有太过失落,他查过妻子的过去,也知道她受过什么苦。失望是一遍遍积累的,从前是忽视,现在是谩骂。

比起从前的伤害,现在的谩骂对顾湘灵来说倒没太大的冲击力了。顾湘灵不是心灵脆弱的人,相反她很坚强,她在大学时期也有过一阵迷茫期,为什么别的同学有家长车接车送,有父母嘘寒问暖,她却没有呢。

后来她试图在书中找答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最终还真给她找到了。

她看过不下百本的中外文学典著并且悟出了一个道理,她明白了不是所有父母都爱子女的。也许她的父母是爱她的,但却没有爱到那么深,没有爱到能和平常人家父母的爱比肩的程度。

人只要拥有丰富的精神世界,得到充足的精神寄托,那么某些传统意义上看来十分重要的人也可以变得不那么重要。

于是早在读大学的时候,顾湘灵便自己告诉自己,她要坚强,她不是非得要父爱母爱,亲情也不只有父爱母爱。

于是褚梵昼心里有了底,处理起这件事儿来也更得心应手。褚梵昼深知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他这女婿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外人,那么他这个外人就更不便出头。

那他可以让能出头的人来。

“喂,是我,爸爸。”褚梵昼拨通了电话。

顾父那头似是在忙,但接到女婿的电话他还很开心的,“梵昼啊,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