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鬼显然不符合条件。
如果说以前的任务是送分题,今天见到的鬼祟就是期末考的压轴题。隐约觉得自已会做,但是又没有十成把握,不知出题者的意图到底是想逗小孩还是想搞事情。
裴祈指尖摩挲,想到另一种可能。难道这是实验品?
棠溪彦对此没有概念,他几乎忘了自已进来的任务之一是带回丝罗瓶,一看到鬼,整个人就懵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领域内近距离看到鬼。和现实中的模糊剪影不一样,眼前的女鬼第一眼望去确实吓人,可她身上没有敌意。除了身形高大、皮肤绿得发肿,以及漂浮在半空的高大身形……
算了,确实有点恐怖,尤其是流着脓血的眼睛。棠溪彦抱紧日记,发现怎么样都没法劝服自已放平心态。
他尝试和女鬼友好沟通:“你认错人了。”
女鬼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向棠溪彦,没吭声。
身后探出一只手捂住棠溪彦的嘴。裴祈低声道:“别和鬼说话,会被缠上。”
棠溪彦扭头,“什么意思?”
裴祈:“如果领域内没能杀死她,鬼会跟着你到现实里。”
棠溪彦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两人小声交谈时,女鬼盯了棠溪彦一会儿,见没人理会自已,于是左右张望,凹陷的焦褐嘴唇微微张合。“妈……妈……”
她没有发现自已想要寻找的对象,一只手撩开面前一缕一缕的油腻腻发丝,试图用两眼去寻找,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被肉疤合上的左眼,手指头抠进左眼眶,黄绿色的液体和血水迸射出来,溅在她手心手背上,沿着脸颊往下流淌。
她露出破败不堪的脸。“妈?”
棠溪彦被她脸上的疤痕惊得后背发寒。他不是颜控,但目睹不像人类面孔的东西安装在人形鬼怪的脑袋上,如此惨烈的面孔,依旧生理性不适。
她生前似乎被火烧过脸,还被重重地伤过脑袋,以至于五官难以认清。在强烈的白炽灯下,左眼的凹陷和贯穿左脸的蜈蚣型肉色疤痕非常清晰,棕黑色的结痂壳零碎地覆盖在脸上,每当扭头寻找的动作幅度稍大,痂壳便裂开新的伤疤,新的红色血液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滴落,在破旧的粉色连衣裙滴下污痕。
视线再往下,两人这才发现,女鬼的喉咙上有个不明显的空洞。
她脖子上戴着蝴蝶结,洞口刚好被遮挡。由于扭头寻找的动作,洞口稍稍露出端倪。洞口大概两三指宽,周围皮肤凹陷,黑紫色一圈伤痕里,偶尔有肥胖的白色蛆虫往外爬。
棠溪彦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学长,预知里看到的那个奇怪虫子,我们还没见到。会不会刚刚房门打开、出现血手印的时候,那虫子已经偷偷跑了?”
裴祈刚刚也想到这个可能性。“不急,先找丝罗瓶的线索。这户人家堆着神像,肯定有某种心结未了,会去寻求歪门邪道,九成跟丝罗瓶有关系。”
棠溪彦偷瞟一眼女鬼。“我视线挪开了,她没有突然冲到面前……她突然消失和突然现身的契机是什么?”
棠溪彦很想看日记本,又担心一扎眼,和一张布满痂痕的面孔脸贴脸。
“……也有可能是随机的。”裴祈催促,“看看日记,我盯着她。”
她飘向阳台,嘴里嘟哝着,注意力完全不在两人身上。棠溪彦和裴祈对视一眼,打开日记本。
两人的视线都没有放在女鬼身上,这次她确实没有突然消失、再突然闪现,而是在阳台晃悠,时而扒拉墙壁,时而拿头撞墙。
裴祈收回视线:“我刚刚匆忙扫了日记两眼。这户人家母女相依为命,女儿叫鹿小林,日记本的内容可以看出鹿小林车祸前后的变化。当妈的应该对孩子很苛刻。”
棠溪彦翻开。
确实如裴祈所说。日记的主人字里行间都是对母亲的控诉,越翻到后面,字迹越是凌乱疯狂,有些笔触划烂了纸张,尖利的笔画在日记本深处留下伤痕。触目惊心的恨字用红笔、黑笔等不同颜色和粗细的笔画狠狠地剖开纸页。
棠溪彦皱着眉往后翻。
空白了好几页后,笔迹忽然变得稚嫩,像是小孩子刚学会用笔,甚至还有拼音。从幼稚笔迹开始,应该是鹿小林车祸后的记录。
纸质日记会社死的。棠溪彦庆幸自已的日记全部在计算机里,一边翻到日记本首页,姓名栏以娟秀的字体写着鹿小林三个字,旁边画着笑脸和小花。
想必女孩刚拿到日记本的时候,是很爱惜的。
棠溪彦合上日记本,朝阳台正在撞墙玩的女鬼问。 “你在找妈妈?”
旁边的裴祈默不作声。
棠溪彦居然胆子挺大,不仅没有被粉裙女鬼渗人的模样吓到,他好像很快就接受了灵异世界的设定,还敢主动跟鬼说话。
女鬼似乎没理解,回过头来,额头上撞开的脓血一路下淌,有些甚至流进眼角。她歪着脑袋:“什么?”
棠溪彦上前一步,“你是,鹿小林吗?”
“呃……什么?”
这个问题看上去对女鬼有点超纲,从她木讷的脸上,棠溪彦看出自卑。她因为答不上而不停鞠躬:“对不起,我很笨,我不理解……”
裴祈直接道:“不用理解,你已经死了。”
鹿小林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已的手心。
她双臂暴露在空气中,皮肤呈青灰色,肿肿地鼓起,稍微动一动,皮肤下就会渗出腥臭的不明液体。鹿小林迟钝地发现,自已的皮肤怎么会是这个颜色。
“我……死了?”
不可能。我是怎么死的?我刚才还在家里,准备跟妈妈一起出门呢。
鹿小林用力地眨眼。
视线变得很奇怪,她好像没睡醒,上一秒她还看到自已的双手呈现青绿色,现在又恢复正常了。
肉乎乎的胳膊,很正常的肤色,像妈妈熬猪油时凝结成的白腻的丝滑油脂。根本不存在生病,也不是因为妈妈请来的符水造成的副作用,现在的自已是正常的。
我是正常的。鹿小林松了一口气。
她生病了,妈妈不准自已单独出门。一旦有必须出门的情况,比如去医院复诊,妈妈会在自已手腕上绑一条绳子,用布牢牢套住自已的脸。就像小区其他叔叔阿姨遛狗的时候,手里会牵着一条牵引绳,防止猫狗逃跑。唯一不同的是,自已脸上还有“脸基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