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意志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眼，她望向钟离那双焦急至崩溃的眼眸，带着深深的眷恋与哀伤，苦涩一笑。

真是的，有旧情人干嘛不早说呢？她又不是不能接受。

“再见啦，钟离。”

浅川轻轻动了下嘴唇，身上的光芒彻底黯淡，最终化作虚无，消散于空气之中，众人也随之恢复了行动能力。

天理与浅川共同消失所释放的力量波动席卷整个提瓦特，同时也包含了浅川最后的愿望。

所有魔神碎片的影响都随之消散了，众人恢复行动，皆是震撼到沉默无言。

看向空无一物的神座，钟离彻底崩溃了，半跪道：“不该如此的。”

他的人形开始不稳，黑金色的龙鳞从脖颈处爬上脸颊，阵阵黑气从鳞片缝隙中渗出，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

为什么最后的代价是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我分得清。

我分得清！

罢了，浅川既已不在，天理也已彻底消失，此后漫长的岁月对他来说也不再有意义，就让一切停留在这一刻吧。

钟离闭上眼，眼前全是和浅川相处的种种画面，最初的相遇仿佛还在昨天……

他们在茶馆喝茶、在天衡山看日落、在稻妻泡温泉，清除层岩巨渊的死域、她紧张又坚定的告白、一起挑选庭院搬入新家、去各种地方闲游、互赠礼物、品尝美食……在每个夜晚对坐相拥亲吻。

这样的人，他无法接受失去。

眼泪顺着他赤红的眼尾流下，却是泛着金光，滴落到半空又凭空消失，每一滴都伴随着灵魂的溃散。

钟离的身体从脚尖开始渐渐化为金色的碎片，逐渐向上蔓延，死意已经完全将他包裹，但是面容却并不悲伤，反而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容，浅川喜欢看他笑。

她走了，他会陪她，无关任何契约与羁绊，只是跟随心意。

“帝君！”

“钟离大人！”

“摩拉克斯！”

……

身边一直有人在呼唤他的各种姓名，却无法阻止他向死的心，甚至也没有欲望回话，钟离只觉得聒噪，让他有些听不清两人相处时浅川说的话了。

而且只有浅川会心无旁骛地叫他钟离，会亲他抱他，会依偎在他怀里说悄悄话，会很可爱地同他撒娇开玩笑，对他的一切都展现巨大的爱意和喜欢。

她说过，若是他死了，她会随他而去的。

当时自己还劝她，莫要如此，但是当真正面临生离死别的时候，他才知晓。

独活，是对爱着的那个人最大的惩罚。

钟离的身躯已消散至胸口，没有人再来阻拦他生机消散，老友们皆是悲伤又难过地围着他。

温迪站在他面前，叹了口气：“摩拉克斯，我理解你失去深爱之人的痛苦。我们并不想阻止你赴死，只是希望你至少再等一等，万一浅川没有消失呢？她那么特别，大概率有一线生机的。而且你忘了吗？浅川还没有回去过你记忆中四千年前的时间，也许就是这一次呢？”

这句话貌似打动了钟离，他抬起下垂许久几近涣散的金眸，问：“多久。”

温迪一愣，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他有所反应，连忙说：“不要太久，十年！你就安心等十年，我们帮你好好找一找浅川的痕迹，行吗？到时候你要是不想再坚持，我们一定会尊重你的选择。你想，万一半年后浅川就回来了，却发现你早早殉情，再也找不到你，她得多难过啊！”

其他人一看钟离对浅川回来还抱有一丝期待，纷纷围上来劝说：“没错啊，我们都会帮你找寻她，你先撑住！反正十年二十年的时光，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或者你可以先陷入沉睡，如果浅川回来了，我们一定会唤醒你！”

在那些漫长的相处回忆中，钟离终于想起也曾劝过浅川类似的话：若他死去，请一定要等待一些时日，也许还会回来。

浅川若是真能回来，却发现他殉情离开的话，一定很伤心很自责，况且还没有亲口跟她解释。

【他的心里只有她，只爱过她，别无他人。】

这个信念支撑起钟离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灵魂消散的进程停止，浑身修复成一道薄薄的光影，随后昏迷过去。

但是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却是在想，我不能沉睡，沉睡会减轻这份刻骨铭心的痛楚。

但他理应承受这份深入灵魂的折磨，每一天都要清醒地记得浅川，期望她能回来！

*

天理大战落下帷幕，浅川拼尽最后一丝力量修复星球的能量，以及将人族转化为元素人。

这份转化是突然发生的，所有普通凡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拥有了元素力。

而且被天理损毁的建筑也都被修复，地脉恢复了平静，同时今后所有的能量都会正常回归星球本身，虚假之天也被破开了。

提瓦特回到宇宙的怀抱，漫天的星河比曾经的还要多彩绚烂几倍，怀瑜和空联手驱逐了蚕食星球能量的深渊力量。

他还控制各国的气候规律变化，至冬不再永远寒冬，并且重新创造了一些新的大陆供给丘丘人及不愿意和人类共同相处的种族居住。

世界一片欣欣向荣，只是这番浅川梦想的景象，她却看不到了。

“唉。”

怀瑜记不清是第几次对着夜晚的璀璨星海叹息，偏头看向灯火通明，永远彻夜长明，亮着烛火的川离府。

这个他曾短暂居住过，甚至潜意识里认可是家的地方，现在却不敢进去打扰那位熟悉的未亡人。

那道温迪情急之下编织出来的善意谎言，钟离却是深信不疑，并且选择不再沉睡，每时每刻静心等待。

可是连身为星球意志的怀瑜也不知道，浅川还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