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被罚了二十板子的方妈妈,这会儿竟坐在院中,有两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伺候着喝着茶,吃着糕饼果子,哪里有半点受罚的样子。

身边更是有几个媳妇子溜须拍马,瞧那模样好不得意。

“你们几个还算有眼力见儿,回头,我到夫人跟前美言两句,也能给你们换个体面点的差事。”

几人点头哈腰应和着:“有劳妈妈了。”

宋南絮站在门外,冷嘲般轻蔑一笑,对彩玉扬了扬下巴。

彩玉颔了颔首,冲着院子里轻咳了两声:“咳咳!”

众人寻声朝院门瞧,只见宋南絮扶着彩玉的手,身姿婀娜,一身华服金丝银线绣的图样熠熠生辉,端得是侯府贵女的通身气派。

一时间,竟无人将她和昨儿那粗陋僧袍破草鞋的姑子联想到一块儿。

方妈妈瞧见了宋南絮心头“咯噔”一下。

她做梦也没想到,大小姐竟会亲临下人们居住的院子,忙不迭从椅子上起了身,恭身朝着宋南絮迎了过来:“大小姐,您怎么还亲自到咱们奴婢们这里来了?”

宋南絮莞尔一笑,目光梳淡而锐利地看了一眼方妈妈,红唇微启,声音恬淡而温柔,可说出口话却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直刺方婆子:“我当然是来看方妈妈挨板子的了!”

霎时,方妈妈脸色一变,谄媚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大小姐,老奴好歹也是自幼伺候夫人的,侯爷让老奴自请罚也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您怎么还当真了呢?”

“哦!?”

宋南絮故意拉长了音调:“这么说来,父亲让你请罚,不过是敷衍我的话了?”

“额……”方妈妈又是一僵:“老奴……老奴……”

宋南絮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刚才背后说闲话的仆妇,清冷一笑,淡淡地道:“这说来也是,方妈妈是母亲的陪嫁,怎会有人这么没脸敢打母亲的人。”

她又看向了第二个妇子:“方妈妈背后可有夫人和二小姐撑腰,随便敷衍敷衍我便了事了。”

她将目光投向了第三人,勾起了唇角继续道:“现在整个侯府谁不知道二小姐深得侯爷、夫人的宠爱,我这个他们亲生的女儿又算得上什么呢!”

宋南絮的眸光倏地冷了下来。

只是一个眼神,仿佛这四方的小院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份:“几位妈妈,我说得可对啊!”

即便她刚回府,即便她不如宋涵烟受侯爷、夫人的宠爱,但,这些人又不是瞎了眼,盲了心,旁的不说,只宋南絮鬓间的发簪便足以说明她在老妇人心目中的地位。

呼啦啦的,院子里这群婆子、婢子们跪了一地。

宋南絮径直走到了方妈妈刚刚坐过的花木靠背椅前,撩起了裙裳,缓缓坐下:“方妈妈不是来请罚的么?怎么还不动手?!”

她拿起了桌案上的芙蓉霜方糕,浅浅地咬了一口。

“这……”

仆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贸然对方妈妈动手。

方妈妈虽低着头,可宋南絮还是看见她唇角的笑意。

宋南絮放下了手里的糕点,卷起了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嘴角:“内院的婆子、婢子不管事,你去外院找几个精壮的男丁来,让他们动手。”

闻言,方妈妈脸色骤变。

被罚了板子对她而言已是奇耻大辱,若是外院的男丁动手,那她这张老脸可还往哪搁,倒不如一脖子吊死的好。

“是。”彩玉屈了屈膝,立马往院外走。

方妈妈急了,连忙上去拉扯彩玉,回过头,声音尖锐的像是铁器划过玉瓷盘子般:“大小姐,我好歹也是夫人的陪嫁,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

第10章 旧时情谊,不过尔尔

“过了?”

宋南絮抬抬眼,枯瘦如柴的手指撩起了发梢:“做错的事的是你方妈妈,下令杖责二十的是父亲,怎就成我过了呢?

若是方妈妈不服,咱们大可以到父亲面前分辨一二,问问他是否也觉得是我做的过了!”

“我……”

方妈妈突然感觉自己的嗓子眼里像是被强塞进了一块冰疙瘩,吞不下,吐不出。

正如宋南絮所说,这二十板子是侯爷因她怠慢侯府嫡女的责罚,倘若此事被宋南絮闹到了侯爷的面前,那等着自个儿的可就不是一顿板子了事了。

方妈妈是个聪明人,知道这顿板子是躲不过去了,

与其闹到侯爷跟前让自己没脸,倒不如让后院的婆子打上一顿,总好过让这死丫头寻了外男过来。

等过了这一阵她再去求求二小姐到夫人面前说情,届时自个儿还是安远侯夫人面前得脸的妈妈。

思及此,方妈妈咬了咬牙,朝宋南絮跪了下来,照着自己的脸“啪啪”就是两巴掌:“大小姐教训的是!”

宋南絮端起了茶盏轻呷了一口:“既然方妈妈已经认了错处,你们还不动手。”

几个方才说了闲话的婆子,低头垂脸,谁也不敢抬眼去瞧。

彩玉倒是机灵,直接拉过了一旁的长凳,将方妈妈按了上去:“你们几个没听到我家小姐的话么!

若不听,我便去回了侯爷、夫人,卸了你们的差事,赶你们到庄子上做苦役!”

宋南絮目光深深地看了彩玉一眼。

这小丫头倒是有趣。

今儿一早瞧见自己收拾院子,担心、害怕得跟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