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在她走出产房,看见门口的一地血迹时,魔女后悔了。

“为什么杀他?”她问神。

“你迟早要死的,”神说,“他不过是比你先走一步。”

魔女恍惚地回到屋内,她突然发现眼前刚刚换上的、整齐的床单变灰了,那张赏金猎人亲手造的婴儿床,那些小东西,都变得如此刺眼。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婴儿床边,趴在那儿,双手伸入摇篮,想掐死那个小东西。

或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呼吸,孩子下意识伸出胳膊,抱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他这样柔软,这样漂亮,而不知是不是巧合,他有一双与她出奇相似的绿眼睛。

她已经牺牲了丈夫,现在,魔女要牺牲她的孩子。

……吗?

魔女犹豫了,她沉默着,站在床边看了孩子许久,终于是伸出另一只手,拉了拉他的小被子。

这不是他的错。是她答应了神的交易,是她选择生下他。

捷琳决定把他养大,用人的方式。

至少在她羽翼之下的几年,这个孩子可以不必担忧命运弄人,也不必为他的诞生感觉迷茫。他可以被爱,也可以爱人,他将拥有她此生无法触及的自由,以及捷琳几乎忘了究竟为何物的,家的温暖。

“看来她成功了,”希尔戈道,“你的眼泪是最好的证明。”

尤卢撒恍然碰了碰脸颊,触到一手冰凉。

那是爱吗,还是愧疚?尤卢撒不懂,他甚至不知道捷琳在死前是否曾为他的诞生后悔,“母亲”只是她曾拥有的那些称谓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他问,“让我为自己的诞生感觉羞愧?这是你的报复吗,希尔戈?”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希尔戈耸了耸肩,用尤卢撒极其熟悉的说教语气道,“她对你的爱因为这个减少了半分吗?”

她回过头去,望向这片正在崩溃的大地,尤卢撒的行动短暂遏制了终末裂谷的力量,但这并不长久。

“你觉得,她有没有后悔过去死呢?”

魔女是有私心的。不幸的是,希尔戈也有,否则尤卢撒今天不会站在这里。

她终究不是神。

“去吧。别死了。”希尔戈道,她语气轻松,渐趋透明的面孔流露出一抹笑意。

最后一缕风将希尔戈的身影带走,尤卢撒知道,这一次,她是彻底消失了。

他用力擦掉眼泪,抬腿走了出去。

*

神域的圣天门打开了。

这座连接神域与地面的大门很少开启,守门天使记得,自己上一次把那把沉重的黄金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是圣子率领一众神明、神使与天使迎战魔域大军,彼时右使还没有换人,圣子和右使战事之激烈,将大片山岭河流夷为平地。

圣子身骑独角天马率先来到了圣天门之前,在他身后,七大上位神尽数披挂战甲,身后紧随数以万计的神域士兵。

广场上一时间挤满了方阵,伴随着将领一声令下,士兵们齐齐单膝跪地,整齐划一如同叠影无数。

“圣子大人,军团已经准备就绪。”身披雪白铠甲的圣骑士在伊斯维尔单膝跪地,执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伊斯维尔垂眸扫视过他的一干下属,巨人匍匐下高大的身躯,等候他的号令,驯兽师们牵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兽,皆是身披甲胄,纯白如冰山雪顶。

伊斯维尔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即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抵住早已开了锁的大门前,数百米高的圣天门缓缓而开。

其后的景象早已天翻地覆,昔日和平安宁的土地已然被硝烟笼罩,炽热的黑色岩浆从天际倾倒而下,魔兽在大地上肆虐,撕扯着那些早已空无一人的城镇。

“去吧。”伊斯维尔抬手一挥,神明的赐福随即降落在每个人的头顶。

战役昂扬的士兵们发出呐喊,一支支队伍涌出圣天门,开往被终末裂谷侵占的地面。

“圣子大人,您去哪儿?”一名大天使见伊斯维尔骑着独角天马离开,不由得问。

伊斯维尔笑了笑,道:“我去和魔域那边沟通。”

当伊斯维尔来到泽特宫的时候,其余三人都已经在场了。

泽尔林达已经提前和狄涅莎与默赖安两人沟通好了相互之间的阵地,他们的任务就是尽量防止终末裂谷的影响继续扩散,好为伊斯维尔争取时机。

“每次神域都要搞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默赖安嘀咕,“我们魔域就从来不。”

狄涅莎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转向伊斯维尔,问:“你不打算改变主意了?”

见伊斯维尔摇头,狄涅莎没再说什么,揪着默赖安离开泽特宫,加入了这场混战。

泽尔林达在伊斯维尔进来之后便沉默不语,伊斯维尔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暗叹一声,道:“林达……”

没等他开口,泽尔林达便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他。

“我明白,”她低喃,“我明白。”

她松开伊斯维尔,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一步步后退。

“整个神域都会等你。”泽尔林达道。

语罢,她转身跨上独角天马,飞往神域与终末裂谷交战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