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经来不及了,巨龙们很快发现,魔族失去了用来对付自己的武器,他们嘶吼着围拢上前,双翅利刃般划开船帆,粗壮的龙尾将船玩具似的抛来抛去,彻底发泄自己积压了数日的愤怒。
白鸟在高空盘旋,尤卢撒坐在哥莱瓦后背俯视着自己的战绩,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哥莱瓦的羽毛。
“回去吧,”他道,“戏该散场了。”
*
海面风起云涌,无数魔力迸射开去,在半空中卷起一个又一个斑斓的漩涡。
努亚戈身骑巨鸟立于战局之外,面色沉沉地注视这一切。
激战已经持续了半个钟头,而那个精灵就像不知疲惫为何物,饶是几十头魔兽向他一齐发动进攻,他依然应对自如,甚至还有功夫趁乱将某些魔兽收为己用。
如此称得上恐怖的体力与魔力储备,作为一个魔法师,努亚戈自认做不到。
魔族低估了伊斯维尔,也低估了精灵。
努亚戈右手猛攥成拳,弗阿在云端尖声鸣叫,电流从它的左爪一闪而过,一枚火球浮现于它的胸膛,在滚动中逐渐膨胀。
伊斯维尔新驯服的飞鸟在云间穿梭,蝙蝠般的双翅在风中颤动,精准地避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势,距弗阿越来越近。
烈日般的火球随即喷射而出,巨鸟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避开烈焰,再抬头时,精灵却消失了。
弗阿有片刻的怔愣,它茫然四顾寻找着敌人的身影,忽觉左爪过分沉重,低头一看,却见是那个金发的精灵不知何时挂在了它的左爪上,紧紧攥住了它爪子上的金属环。
这个沉重的物件曾带来的剧痛令弗阿浑身僵硬,它张开双翼,向天边疾驰而去,试图用愤怒掩盖自己的恐惧,没料到飞至半途,左爪一轻,竟是那精灵单手将那金属环扯了下来。
趁着弗阿怔愣的功夫,伊斯维尔迅速翻上它的后背,试图通过安抚让它平静下来。
弗阿的身躯被烈火覆盖,伊斯维尔不得不在周身覆盖冰层以免被立刻烧成灰烬。
火鸟的狂躁却没有因此减弱分毫,伊斯维尔察觉到什么,眼中蓝光一闪而过,不出所料地在魔兽头颅中看见了一团异样的影子。
不灭的火焰尖叫着舔舐他的皮肤,冰层在一瞬间化为水汽,模糊了伊斯维尔的视线。
似乎察觉到危机的到来,弗阿张开双翅上下翻飞,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恐惧,炽热的火球再次在魔兽胸腔出现,又在成型之前迅速消散。
伊斯维尔在迎面扑来的狂风与火焰中艰难维持身形,他尽力伸出双臂环抱住弗阿的脖颈,面颊紧紧贴住了它的头顶。
努亚戈意识到伊斯维尔想做什么,惊惧不已地命令:“拦住他,把他从弗阿背上扯下来!”
他的命令直接传递到了魔兽脑中,尽管恐惧,它们依然纷纷簇拥而上,又被过度的炽热挡了回去。
终于,弗阿发出一声扭曲的尖叫,修长的脖颈高高仰起,它张开鸟喙,吐出一口带血的碎肉。
与此同时,努亚戈只觉自己与弗阿脑中寄生虫的连接被彻底切断,他面色一白,险些从魔兽后背跌落下去。
“该死……”
伊斯维尔对努亚戈的愤怒与无力毫无觉察,光是紧紧抱住弗阿的脖颈,以免自己从半空被甩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弗阿的速度慢了下来,周身的烈焰和缓下去,被赋予了生命似的小心翼翼地避开伊斯维尔,形成了一圈以伊斯维尔为中心的无火地带。
伊斯维尔意识到什么,从弗阿后背缓缓起身,举目四望。
火鸟在空中滑翔,点点火光从空中飘散,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赤色的虹。
弗阿扭过头来,温顺地叫了一声,声音还有些稚嫩。
伊斯维尔轻抚火鸟的脖颈,笑道:“刚破壳的年纪,还是个孩子呢。”
弗阿盘旋一阵,最后悬停在半空,百米之外,努亚戈站在那儿,双目赤红。
“你,我,死。”他用通用语缓缓吐出几个词。
这是赌上性命的死斗的邀请。
伊斯维尔笑了笑,道:“如您所愿。”
话音未落,双方魔力剧烈相撞,数个巨大的法阵于天空浮现,重叠着相互撕扯,魔兽的怒吼在法阵后若隐若现,又被更强烈的光芒压了下去。
数十米高的巨浪席卷而来,猛烈冲击着无形的屏障,阵阵光晕扩散开去,防御法阵几乎未从空气中消失哪怕一秒。
努亚戈不只会驯兽,他对水魔法的掌控也相当精妙,只是同时操控数百头魔兽已然消耗了他大量体力,在几道数十米高的海啸之后,伊斯维尔知道努亚戈的魔力已经到了枯竭的地步。
“靠近他。”伊斯维尔低声道,弗阿立刻领会他的命令,向努亚戈所站立的高耸的冰山疾驰而去。
弗阿确实不负地狱之鸟的名号,尽管还处于幼年期,但其迅捷与勇力都非寻常魔兽能够比拟,魔兽不仅难以近身,更会被熊熊烈焰卷入其中,须臾间吞噬殆尽。
努亚戈定定地注视着精灵迎面袭来,火鸟炽热的光灼烧他的双眼,他未来得及反应,眨眼之间,精灵便已袭至身前。
“为什么拼命?”他问,“魔族,会给你,更好的。”
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魔法师的手掌紧紧贴上精灵前襟,法阵一闪而过,透明的冰刺须臾贯穿了对方胸膛。
这是努亚戈仅存的魔力,他只觉双膝一软,径直跪倒下去,双眼却紧紧盯住那个向海面栽倒、身形逐渐消散的精灵。
于是他知道自己输了。
“您的故乡在哪?”伊斯维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努亚戈仰面倒下,视野有一瞬间的恍惚,再睁眼时,不出所料地看见了那个金发的身影。
方才他全力杀死的,不过是个幻影而已。
努亚戈摇了摇头,他现在已经再没有力气起身。
“没有故乡。”他哑声道。
他不知自己来自何方,生于何处,自他以学徒的身份被斯瑞舍家族的魔法师收入门下之日起,他的一生便宛若在既定的轨道上顺畅又理所当然地行进,无需怀念过去,也不必思考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