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1 / 1)

她清晰的知道只有彻底远离祝无执,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抵达泗州后, 温幸妤乘船到扬州。

她故意用真实姓名登记了前往平江府的船票,又用沈为开给的假凭由登记去?宿州的船票,用以?迷惑去?向。

而她并未真正离开,填了空白凭由和户贴,改名换姓扮成瘦小的男子,暂时留在扬州六合县一个?偏僻的镇子,进行休整。

温幸妤一路上都很谨慎,刚上了马车,就把耳坠摘了,后面翻山越岭赶路,日头下暴晒,肤色也由原来的白皙变得?略黑。

到了扬州后,她耳洞长?好,因为走了很多路,比起关在后宅时的柔弱,变得?肌理紧致,体健筋强。再加上她个?子不?算矮,故而扮做男子并不?突兀,看起来就是个?个?头稍矮的少年。

温幸妤当时跟高月窈闲谈时听了不?少扬州话,外加《寰宇记》中的扬州风俗,她又能吃苦,善于观察,遂很快顺利融入到当地生活。

江南的小镇潮湿炎热,时而烟雨蒙蒙,时而惠风和畅,每每清晨都会被一层雾气笼罩,远处山峦如水墨勾勒。

温幸妤以?寻找亲戚为由,在镇子上赁了个?破陋的小院子。

她不?敢做熏香卖,每日下午最热的时候,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些紫苏饮、绿豆汤等爽口?的糖水饮子,为后续离开六合县攒钱做准备。

天泛起鱼肚白,她照旧收拾妥帖后,出门上街买今日做饮子所需要的食材。

刚阖上院门,隔壁卖糍粑的李婶子也正好出门。李婶子是个?热心肠,操着一口?南方话,一笑眼尾就压出几道鱼尾,爽快又和善。

温幸妤笑着打了招呼,二人一道出了巷口?,往街上走。

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小贩们早早出来摆摊子,也有不?多几家店肆开门,炊烟袅袅。路旁的河水弥漫着水烟,雾蒙蒙的,偶有小舟划破水面,远远去?了。

温幸妤很喜欢江南水乡的烟雨蒙蒙。

李婶子推着出摊的木车,打量着温幸妤的脸,突然笑道:“小宋啊,我听说你今年十八了?”

温幸妤点点头。

名字是假的,年龄自然亦是假的。

李婶子压低了嗓音,眉飞色舞道:“我娘家侄女今年及笄,模样身段儿都好,女红也出色,至今还?未定下人家……”

未说出口?的话,不?言而喻。

温幸妤有些无奈。来六合后,不?少人明里暗里打听她的“婚事?”。

她摇了摇头:“谢谢婶子好意,我母亲故去?前为我定了亲事?,只不?过?我要守孝三年,所以?还?不?能成亲。”

李婶子满脸惋惜,心说这后生脚踏实地,手里攒了银子不?说,样貌俊秀,身上有书卷气,实在难得?。她家推崇读书人,着实满意这宋郎君。

但人家都婉拒了,她也不?能强行把侄女塞给他。只好叹了口?气:“也是没缘分。”

“我去?摆摊子了,小宋你也忙去?罢,记得?照常给我留一碗紫苏饮子。”

温幸妤点了点头,和李婶子告辞,去?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回?去?后做好饮子,晌午后开始走街串巷卖,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卖空了。

夜里温幸妤坐在床边,数着这段时日攒下来的银钱,盘算着再过?个?十来天就离开此处。

*

陈家谷一战顺利解代?州之围,重创辽军,又过?了三日,秦启带兵支援忻州,收复被占的城池,将辽人驱逐出大宋边境。

祝无执在陈家谷战役中遭宋兵偷袭,身负重伤,最危险的是有支箭矢没入胸口?,离心脏仅有一寸。

他昏迷了整整五个?日夜。

混沌间,时而梦到幼时母亲端来金玉酥,笑盈盈看着他。画面一转,虚掩的雕花屋门缓缓大开,一双红色绣花鞋逆着光,在空中荡啊荡,荡啊荡。鞋上的珠子很刺眼,让他看不?清女人的脸。但他知道那是他的母亲,那个?尊贵的、可怜的、疯癫的…死去的母亲。

时而梦到温幸妤站在胡杨村那颗桂花树下,花瓣簌簌间,她明亮的眸子,含笑望着他。画面一转,桂花树枯败,她目光冰冷的推开他,褪下华服,换上粗布麻衣,毫不犹豫转身离去。他眼睁睁看着,却抓不?住温幸妤的半片衣角。

祝无执身居高位,拥有世人所不?能拥有,却偏生抓不?住最普通的“情”。仿佛他生来,就是天煞孤星,孤家寡人。

醒来后,祝无执没有因为温幸妤逃跑而荒废军务。

他一向勤勉,处理了汴京送来的密信,又召集将领,询问了昏迷几日辽军的动向,做好决策后,抽空去?见被关押在地牢的叛徒。那叛徒是个硬骨头,哪怕严刑拷打,也未撬开对方的嘴。

祝无执让人把叛徒在行营练武场活剐了,命所有兵将观刑,以?儆效尤。

过?了两?日,汴京传来了信,李游说查到些蛛丝马迹,温幸妤逃离八成是秦征暗中帮忙。

秦征性子直,为人良善,带兵打仗尚可,却没什么心眼。祝无执心知肚明光凭对方的能力,布局不?可能如此完善谨慎。定是还?有人暗中帮助温幸妤。

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沈为开。

祝无执怒极反笑,不?免自嘲。

温幸妤善良,四处留下恩惠,当年救下他,也不?过?是因为“善”之一字。他跟秦征,跟她救过?的每一个?人,并无差别,都是过?客。

他爱极了她的善,却也恨极了她的善。

祝无执没有杀秦征,因为对方是秦启的干儿子。现在正处战时,他还?要用这两?个?人。

故而在秦启的求情下,他罚了秦征三十军棍,暂且揭过?此事?。

不?出意料,几日后曹颂告诉他,还?未搜寻到温幸妤的踪迹。而后又拿出密信给他。

信上说,广陵王赵元傅遣次子进京,动作频繁,图谋不?简单,或有夺权之意。

祝无执稍加思?索,就明白其中关窍。广陵王无实权,背后定有多方势力暗中操控。他脸色苍白,低咳几声强撑着坐起来:“拿纸笔来。”

辽军不?日恐重新集结兵力,他没工夫和这些人内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