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1)

二月十八,兰州城外。

总兵萧如薰的刀卷了刃,铁甲凝着冻成紫黑的血痂。他望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骸分不清是蒙古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督师,火药尽了……”副将嘶声汇报。

萧如薰闭了闭眼。昨夜他亲率死士夜袭敌营最后一击,用火油烧了鞑靼粮草。阿拉坦的幼子阿布鼐在那场大火中坠马,被生擒。

黎明时分,蒙古人终于退兵。

残阳如血时,阿拉坦的白旗使者跪在阵前,以刀划面:“阿拉坦大汗愿归顺天朝。。。献幼子为质,永世称臣!”

阿拉坦归顺,其幼子阿布鼐被押解进京为质,西北战事戛然而止。

西安的街市上,人们照例早起开张,卖胡饼的吆喝声依旧洪亮,茶摊的炉火照旧烧得滚烫,仿佛那场战事从未发生过。

粮价回落了;城门守军撤了路障;酒馆里不再谈论战事;寺庙的香火也淡了;回坊的胡商又重新开张了。

人们照常生活,不是因为遗忘,而是因为想得太清楚人首先得活着。

就像海潮退去后的沙滩,看似平整,可踩上去才知道底下还藏着没冲走的碎贝壳,硌得人生疼。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玉城的日子,便是在汤苑和广客隆之间奔波度过的必须要将前几个月受损的生意抢回来,疲于奔命。

相比之下,京城更是风云雷动,变幻莫测!

三月十八,杏花开放,今科会试的“杏榜”张贴于北京贡院外墙。

崔琰高中一榜十八名,直接进入殿试。

四月初二,奉天殿殿试,皇帝未有出现,授权内阁代劳。

四月初五,放金榜。

崔琰得二甲第七名,以清流极峰的成绩直接入选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

四月底,中举消息传回西安,西安府赠“文魁”匾额,玉城在庄子里与崔母共同燃了一万响鞭炮,摆了三日流水席,求亲说媒的富户大贾踏破了门槛。

五月初五,端阳大朝。

此刻,已被赐汉名吴方诚,并任了锦衣卫指挥佥事的阿布鼐上表求娶公主,以结永好。

此表一出,即有礼部尚书跪谏:“《祖训》云‘不和亲’!且目前也暂未有适龄公主人选可嫁!”得到在场大部分文官支持。

反对者则以质子居北京、改汉名、授汉职为由,提出联姻不算和亲,也并不违背“夷夏之防”原则。

更有武将提出:“西北未宁,若得公主下嫁,可省十万甲兵。”

朝上各抒己见,吵个不停,反让那吴方城暗自看了笑话。

几位阁老连夜执意求见皇帝,请求给予批复。

龙椅上的皇帝沉默良久,黯然地想起了带着血的军报和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

“秦王府的西平郡主。。。”皇帝突然开口,“寡居已有五年了吧?”

五月二十。

清楚明白写着“旌表节烈不如为国纾难。悯郡主年少孀居,赐婚以示恩荣。”的圣旨便是传到了秦王府,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而且还得必须三跪九叩地接。

前来传旨的司礼监太监又传了皇帝的口谕:婚期定于六月十八,两日后须启程动身;一应事宜由礼部操办;郡主可携常规陪嫁婢女两名,其余一应嫁妆由宫中赏赐!

按规矩,郡主接旨时不得直视太监;且同来传旨的锦衣卫就是专门观察并记录王府的反应如秦王是否面露不忿、郡主有无泪痕等等,故此郡主只能表现得面沉如水,不喜不悲。

传旨太监袖中又藏了第二道密旨,公开仪式之后单独传达那是对秦王的警告和赏赐。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日影西沉,残阳如血。

西安城外的马场染上一层赤金,似一片燃烧的火海。远处城墙的轮廓被暮色吞噬,唯剩几座烽燧孤零零地立着,像几柄插进天幕的断剑。

玉城莫名其妙地被田嬷嬷用车接到了这里,眼见着郡主一袭素白骑装,衣袂翻飞,胯下那匹赤焰烈马嘶鸣着扬起前蹄,铁蹄踏碎草尖凝露,溅起细碎的金光。她猛地一夹马腹,烈马如离弦之箭冲出,鬃毛在风中猎猎如火。

第一圈,她骑得极快。

马场的栅栏在余光中化作模糊的褐影,郡主俯身贴紧马颈,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赤焰的体温透过鞍鞯传来,滚烫如她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仿佛这样疾驰,就能甩脱身后那座囚笼般的王府,甩脱那道勒进血肉的圣旨。

第二圈,她忽然勒缰。

烈马长嘶一声,前蹄高扬,在沙地上划出两道深痕。郡主攥紧缰绳的手背青筋隐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残阳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斜斜地投在枯草地上,像一柄出鞘的剑。

她仰头望向西天那轮血红的落日正沉向终南山,将云层烧成紫黑的淤痕。不知是汗还是泪,从她下颌滴落,无声地渗进沙土。

赤焰不安地踏着蹄子,喷出的白雾混着尘土,郡主翻身下马。

“你也逃不掉……”她低语,不知是对马说,还是对自己。

玉城眼见着这场景,心下直觉就是有大事要发生。

郡主冷冷地说:“你来啦!”

玉城喃喃道:“这是。。。”

“明日我便要进京了,遂了你的愿了。。。”

玉城是相当的懵,心情也相当的复杂自己之前只是谋划着想要闯京城,却因战事阻断,没成想居然还是被郡主给猜出来了。。。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进京的不是自己,而是郡主要先行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