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答：“叶上金字原是空，千年只待一阵风。今日风从长安起，吹过雁塔第几重？”最终受礼，但却是要将此贝叶经供于荐福寺的藏经阁之中，并立下规矩：每年浴佛节，方可请出，由高僧以柳枝甘露轻拭叶面；凡见者需先诵《金刚经》一卷，以净心尘。

玉城对郡主打趣道：“我就说吧！这礼啊大师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快来看看我给大师准备的厚礼吧！”

说着玉城递过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头盒子，圣僧打开一看，是一大包寻常的终南山苦笋干，呵呵一笑，“施主甚是懂我啊！”

言罢拈起一片较细嫩的笋干，蘸了蘸茶水，咬下一小口轻品细嚼，眉间舒展如莲花开：

“莫道此笋苦，苦味即佛味。嚼得三寸甘，方知人间贵。”

诗罢，灵机法师又解释道：“此笋应为终南山观音竹所生，每年仅谷雨前后十日可采，嫩时生吃麻舌，晒干反显回甘，恰合禅门先苦后悟之旨！”听的郡主和玉城不紧口中都泛起了甘苦的味道！

自此，素心禅院的菜单上，除了刚才的金粟禅饭之外，又多了一道招牌菜法华笋，名头同样也是灵机法师亲尝之后深爱不已的供佛名品。

第七十六章

午时三刻，玉城引领了灵机法师来到禅心佛气的菩提苑，先在暖阁小慈航中坐下，奉上了终南山泉水煮的蒙顶石花茶，请法师品茶、稍事休息。

然后，玉城在无垢阁内的蓝田玉八瓣莲池中调好了水，泉水流动时，池底阴刻的《心经》字迹随波浮动。接下来投放了特配的“五智甘露散”药包，内盛沉香、白檀、肉蔻、雪莲、菩提叶，草木清新遇热水缓缓释出。

准备停当之后，玉城捧着以终南山葛麻织就的素纱禅衣和巾角绣了小雁塔剪影的天竺棉禅巾放下，“请大师更衣沐浴，小人就在外面候着，随时恭候！”

灵机法师哦了一声，“怎的施主不与贫僧一起吗？”

玉城赶紧解释道：“圣僧法体如琉璃无暇，我等俗世尘垢不敢造次！更何况这温泉能洗形骸之秽，就怕弟子心火太盛反污了这一池功德水。”

灵机法师哈哈一笑，“无妨无妨！贫僧一副臭皮囊而已，只是别浪费了这一池功德水才好!”说着大大方方地脱了衣服，也没换上素纱禅衣，就这么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地步入了莲池之中。

玉城只敢偷偷瞄了下圣僧的背影，白皙清瘦、筋肉分明，倒是那屁股浑圆丰弹，心下念了几声罪过罪过，赶紧也脱了衣服赤条条迈进了池中。

午时阳光透过玉窗棂，在池面投射出小雁塔剪影，随水波摇曳如“雁塔晨钟”幻象。

灵机法师正结跏趺坐于池中，闭着双眼，温泉水刚好漫至胸口，恰如“醍醐灌顶”之喻。水雾中，睫毛垂落时如古寺檐角的风铎，挂着细碎水珠；眉心那点朱砂戒疤如血珠凝露，随蒸腾热气忽明忽暗。水珠沿鼻梁滑落，途经时竟分岔绕行像是怕惊扰了这尊肉身佛的禅定。

玉城又偷偷瞄了法师正面的身体，还是白皙清瘦，肋骨隐约可见，水面下的两腿之间与凡夫俗子也并无不同，白中透粉，似乎长短适中。

灵机法师忽地一睁眼，赞道：“便是那洛阳白马寺的‘浴佛池’，也比不得这菩提苑三分禅意啊！”

玉城耳中听着，心里默默记着，圣僧今日说过的每一句赞叹话，未来都将广泛传播于每一个来过、没来过的信众之中，这便是汤苑最好的活招牌！

经过之前的赎罪之举，再加上近些时日为了汤苑开业呕心沥血，此刻玉城对于圣僧实在是没有多余一丝的邪念和觊觎，但心头想起一个问题，便向法师请教：“古代圣人常说存天理，灭人欲，所以人欲是罪恶的吗？”

“人欲如火，佛心如泉。”法师微微睁开眼，用指尖轻拨温泉水，水珠悬于指端，映着日光，似琉璃明灭。“世人畏欲如火焚身，却不知火亦能暖身，泉亦能溺人。”

法师手掌翻下，指端的水珠坠入池中，涟漪荡开，“饥来吃饭，困来眠，是欲否？若无此欲，谁证菩提？”

法师轻搅水面，《心经》字迹浮沉，“照见五蕴皆空”一句恰好现于二人之间。

“冷热是欲，泡与不泡是执。贫僧此刻浴佛泉，与你此刻问人欲，哪个更贪？”

言罢闭目，低眉含笑，唯余水雾气缭绕如香云。

说实话，玉城听的也是云里雾里，也无暇深究法师口中的人欲到底是善是恶，只是不甘心，接着又问：“那圣僧修炼到如此境界，还有人欲吗？我的意思是。。。大师您还这么年轻，比我也不过就大几岁，平日里诵经修行，想法上可以自持，但身体上。。。比如说睡梦中。。。之类的。。。”

法师呵呵一笑，也是不恼，“施主这一问，倒是比这温泉水更滚烫些。。。”

“你可见这苑中白梅？”法师指了指窗外一株老树，正值八月，满枝碧叶无花。

“冬来开花是它的欲，夏来结果亦是它的欲可你若问那梅树：可还记得去岁冰雪中开过几朵？它怕要笑你痴顽。”

水雾蒸腾漫过法师的肩头，“晨钟暮鼓是欲，持戒苦修亦是欲。贫僧自幼因畏欲而逃禅，如今却知连这无欲的念头，也该一并泼掉！”

说着，法师掬水泼面，连同水底涌出的一串气泡也一同泼在了脸上，朗声大笑道：“你看，这气泡来了又去，与你有何相干？”

说实话，玉城还是听不太懂，大概猜的意思是可能连法师自己都已经忘了？还有就是关你屁事的意思？

玉城生怕造次，便不敢再问了。。。

自此之后，城中便开始流传各种版本的雁塔浴佛图，而这其中最受追捧的，自然便是那俊美如玉的圣僧出浴图喽！

第七十七章

送走了灵机法师和荐福寺众僧众，已是夕阳西下时分，玉城陪着郡主在扬州画舫堂吃晚饭，顺便试吃两道今日才确定下来的新菜，玉城将今日法师说的所有赞美之词都一字一句地写下来，要求钱大掌柜分发下去，让所有人等熟记并传播。

“你这扯大旗作虎皮、不要脸的架势真是与日俱增啊！这要是让法师知道了，只怕是后悔了八百遍喽！”

玉城大笑：“哈哈。。。哈哈。。。谁让吃人的嘴短呢！他吃了我的苦笋干，替我说两句好话总是应该的吧！况且我也一字未改，原汁原味啊！更何况，那么珍贵难得的贝叶经都送了，总不能白送吧！”

郡主嗤了一声，心下盘算着要说这做生意的头脑和本事，自己加上冯英姿俩人都不及这一个！同样都是讨法师的欢心和喜欢，跟贝叶经比起来，一包苦笋干的成本简直就是忽略不计啊！

“近些日子你辛苦了，明日八月十五，放你一天假，许你回家过节，顺便过生日。这些日子大家都忙，你喜欢什么自己看着买吧！”说着，郡主掏出了一张纸放在了桌上。

玉城这才想起来，明日确实是自己的生日，只是觉得开业在即，自己一个人大喇喇回去过生日总是不妥！但转念一想，这七窍玲珑心的郡主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明日是郡主领着城中名流贵妇们在汤苑中享受，这看样子是不希望自己露面，想来是怕被其他人看到，多嘴避嫌之余，说不定还会被别的女人看上？抢男人的事儿，郡主是决计干不出来的！

玉城哈哈一笑：“那就多些郡主赏赐啦！”说着拿起那张纸，原本以为是张银票，打开一看却是一张盖了印鉴的契书他日思夜想又不敢问的雁塔汤苑的契书！

之前曾经签了字、化了押，郡主占五成，自己占四成，冯英姿占一成，现如今已经盖了西安府户房"契尾专用印"，如假包换、即时生效啦！

玉城惊喜不已，紧紧握住郡主的手，郡主微微一笑，“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玉城忽然想起白日里问过法师关于人欲的问题，便跟郡主学：“晌午跟法师泡汤的时候，我问法师如何看待人欲二字，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我也听不懂，然后我又问法师他自己还有人欲吗？比如早上会硬、夜里梦遗之类的。。。”

郡主皱着眉啐了一口：“你也不怕遭雷劈！”

“哈哈。。。哈哈。。。你猜法师怎么回答？。。。哈哈。。。他说关你屁事！哈哈。。。”

郡主拧紧了眉头，根本笑不出来。

玉城又故作神秘地小声说：“法师泡汤的时候，我偷偷瞄了几眼，真白啊！不过没我的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