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单独约人吃饭,一般都是集体聚餐,一群人出门吃饭的时候他并不需要绞尽脑汁地提供意见。
而且周末人多,他没有提前订位,一些受欢迎的餐厅前面等位的人几十桌,阮时念怀疑后面的人只能第二天来吃。
思索无果,最终他还是关了手机,转头对驾驶座上的人询问道:“祁顾,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和朋友出去一般吃什么?”正好遇上红灯,祁顾转头颇为认真地迎上他的视线,仿佛这个问题十分重要。
他们离得很近。在阮时念鼓噪的心跳下,两张座位之间的距离可以四舍五入为零,所以他半点躲避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任由祁顾的目光浇灌他不可告人的爱意疯长。
看着他怔愣的样子,祁顾却突然伸手,把他的安全带解开又重新系上。
他上车的的时候没注意,安全带拧了一圈,带子的侧边正好卡在他的腰上。
“不急,到了再说。”红灯跳转,祁顾收回视线,转动方向盘汇入车流。
之后两人照常无话。
阮时念想起最开始他们住到一起的时候,因为公司在一个地方,祁顾早上顺道载他去,晚上下班也时常可以碰见,便一起回。那时候也是这样,除了问好,没有更多交流。
后来阮时念有意错开他们上下班的时间,这种每天给予一点的恩惠,是最不好清算的人情。
周五的商场人满为患,避开那些要等位的餐厅,最终选了一家杭帮菜。
“我看你坐了很久的飞机,应该有点累,所以没有选火锅之类的,先好好吃顿饭,晚上可以好好休息。”阮时念把菜单推到祁顾面前,一边轻声解释,“我和朋友出来好像吃火锅多一点。”他在回答车上的那个问题,然后思忖了几秒,还是补充道:“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下次一起。”
祁顾抬眼朝他笑,不是应付式的客套。餐厅里刻意把光线限制在明亮以下,每一桌有一盏小灯,氛围温馨又浪漫,让每一个人的面庞都变得柔和。
服务员收走菜单后,阮时念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开始紧张起来。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鼻尖萦绕着一点茉莉的香味,喝到嘴里却寻不到一丝甜。
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说搬走的事。之前他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迫于那些不合时宜的心思做下决定。等到他真的要向祁顾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才开始考虑祁顾会怎么想。
他大概会觉得自己不靠谱,麻烦,自私……
本来合租就是为了分摊房租,现在自己突然要搬走,没有提前商量的情况下,祁顾应该也无法直接找到合适的新房子。
最终饭吃完了,阮时念还是没有提及搬家的事。因为饭桌上的氛围太好了,他有点舍不得打破。
他第一次和祁顾面对面像朋友一样聊天。他以为今天依旧会是和之前一样的尴尬冷场,来的路上就已经在思考他该说些什么话题,没想到祁顾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好,会回应他的每句话,也会主动聊起自己的生活与见闻。
回家的路上,阮时念纠结了很久,甚至萌生了不搬的想法。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车流逐渐迟缓,他抬头,望见了路口的红灯,上面显示着倒计时。他想,等这个红灯结束,他就开口。
当车再一次加速,拐过这个街角,阮时念的声音响起,有些语无伦次:“祁顾,很抱歉,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我周末要去看房子,我想搬走了……”
突如其来的刹车打断了他的话,阮时念被吓到了,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车停靠在路边,他转头便看见了祁顾紧绷的神情,目光沉沉。
“对不起,我知道我的决定可能太突然了,所以会让你有点麻烦。但是你放心,在你找到新房子之前,房租还是我们两个……”
祁顾直接打断了他,低声问道:“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阮时念顿了一下,目光落到车窗上:“没事……真的,我就是,就是想搬了。”
他知道自己这样讲显得无理取闹,像在敷衍地刻意回避,但他确实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了。
祁顾轻皱起眉,步步紧逼:“那是因为我吗?”
“不是。”阮时念飞快否认,“你是一个很好的室友,给了我很多照顾,人也很好……”
“我不好。”祁顾毫不客气地回答,语气冰冷,“你不了解我。”
阮时念第一次见他生气,有点不知所措。但他该说的也都说了,如果最后一定要不愉快的收场,他也没有办法。
或许不愉快的告别才是割席的有效手段。他们注定要告别,阮时念在别处积累的“保持距离”的手段在祁顾这里会失效。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但有的东西一旦埋下一丝微弱的念头,日后便会趁虚而入,吞噬理智。
他已经开始幻想占有别人的礼物,会在祁顾不去见女友而是答应和他出来吃饭时感到隐秘的开心。他开始学会编造自以为是的幸福。
爱情不会让人伟大,也不会让人卑劣。爱情只是在伟大的人身上伟大,在卑劣的人身上卑劣。
他不想自己有一天变得狼狈。
祁顾说阮时念不了解他。但阮时念想,自己才是最不被了解的那个。他的身体是他的枷锁,写好了他的宿命。
两个人怀着各自的心思,谁都没有主动打破僵持的局面。
最终还是祁顾的手机出面,给了他们一个台阶。
祁顾接起电话,与电话那头的人交流。阮时念也终于敢改变维持已久的垂头姿势,转了转脖子,看着车窗上蜿蜒而下的水迹。
“嗯……我回来了……”祁顾侧头看了阮时念一眼,回答电话里的人:“好。在哪?”
挂完电话后,车子再次在渐大的雨幕中穿行。
祁顾又变成了那个疏离得体的祁顾,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礼貌地征询同伴的意见:“我朋友过生日,邀请我过去一趟,你介意和我一起吗?不会很久,打个照面我们就回家。”
阮时念也尽力压下先前僵持时的尴尬与内心的苦涩,故作轻快地回答:“我去不太好吧,你把我放在路口,我自己打车回家就行。”
祁顾一口回绝:“下雨不好打车。”
“那你把我放在公交站也行,前面好像就有站牌。”
“你有伞吗?”祁顾转头看了他一眼,阮时念立刻乖乖闭嘴。
下了公交回家也还要走一段,而且他显然不是在询问,眼神传达的意思就是“你没伞,闭嘴”。
看来还是在生气。阮时念把那一句到嘴边的“我淋一点雨也没事”咽回了肚子里。
生日party设在一家酒吧,阮时念进去的时候看见场内四处挂着彩色气球,正中还有一条彩虹横幅,上面写着“祝陈朝雨小朋友生日快乐”,应该是包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