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座上写着幸福百岁,携手同心。他非常喜欢这个工艺品,觉得好看,高雅剔透,很配吕医生。希望吕空昀以后能获得它美好寓意的祝福。

李局没有再说话,但看着他。料想也会知道,没人会只因为感谢一些工作上的帮助,用十七万八去买一个结婚礼物,给遥不可及的人。

虞小文也没有掩饰什么。只说:“我会努力圆满完成任务归队。如果没有,就帮我做这个事儿呗?抚恤金不够就不买了,分给我队里的同事,别忘了给老王包个大点的红包。谢谢干爹。”

他把两个嘴角扯了起来。

走出局长办公室,他突然觉得很轻松。

这些天,即使明白这个所谓的“任务性价比”,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他也很难下定决心,自愿做那个理智的资源调配者。

因为他有私心,大大的私心。他还贪心,想要的,还没有享用够。

但昨天晚上那通电话后,他好像突然发现,到此为止就已经够了。

最后的日子已经经历了很多。如果不是绝症光环加身,就绝对无法设想。约会了吃饭了,亲吻了拥抱了,还有……嗯。

差不多得了。把吕医生那种淡人都给逼急了,即使是死者为大的虞小文敲诈犯,也不能完全没有点儿负罪感的。

以后,他应该会和很好的人幸福生活,再不会碰上虞小文这样的孙子Omega了。

就这样吧。接下来也不用控制止痛药,想吃就吃。

他下班时候经过旅行社门口,拿了一个C国宣传小册子。里面有一页就印着江城的风景明信片。虽然和真的明信片质地不同,但无伤大雅。他把小册子带回了家。他打开灯,在小桌上摊开册子,小心撕下了这页明信片,然后在后面写上:这真是个美丽的城市,我很喜欢。我也很开心能和最爱的人一起去><

他把这个纸夹在小桌立着的便签夹上,就当作自己已经去过回来了。

圆满了。

他把望江桥的图片面向自己,端详。这是一张冬季黄昏的照片,有着常年处于湿热雨季的曼京少见的温暖色调。大桥跨越了这座城市,和不见尽头的江河。夕阳下,远处的江水与天际相连,金光四射,宛如某种具有神迹意义的自然启示。虞小文双臂杵着小桌边缘,点起一支烟,凝神看向那画面里。壮丽的景色,让人感叹。世界有这么美好的东西,所以这一瞬间他突然又怂了。

活着多好。未来什么样?他突然对自己见不到的事情产生不甘心,以及对某个能与他的受害者分享江城旅行,还有天鹅的美好寓意的模糊人物,产生了强烈的嫉妒。这让他身体更难受了。

虞小文,真的完蛋。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又放不下。

于是,他终于忍不住了。这次没把脸埋在哪儿,而是尽情朝着金光灿灿的照片展露出最难看的哭相,让时间带走不断流落在他脸上的水分。

几天后,虞小文接到了提前到S国南部山区的释迦市做准备工作的指令。

出发前,虞小文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他换上局里给配的新手机,和新电话卡。在他给自己原配手机关机前,他想了想,再次打开了微信。

两人聊天界面的最后一条是吕医生发的。他当天晚上没回,第二天也没回。终于在昨天回复了两个字:不要

虞小文摸摸那个小狗脑袋头像,发了一张图片过去,是倒计时解除的图片。

然后他删除好友,把手机关机,放在桌上。

他给家里断了电,走出了家门。

他回头看了看这个简陋但熟悉的房间。

他关上了门。

第40章 赴生(潜伏篇)

黄毛和瘦子一直在树林里猫着。接近黄昏时,他们终于看到一个人影靠近了林间空地的猎人小屋。

这人驼着背在门口站了会儿,摸了把鼻子,在裤子侧面搓了搓,又碰了下门前破烂的芭蕉叶雨衣,然后四下看。

黄毛下意识地躲低身体,瘦子则仔细观察这个人。

这个男人花白杂发,身体佝偻消瘦,穿着普通,但脏脸上那双眼珠很灵活。他看了一圈,就推门迈进了小屋。

小屋是约定的碰头地点,这人应该就是组织派来的接应者。但吃过了内鬼的大亏,如今已经落到要跑路的境地,一定要加倍谨慎。于是他们并没有及时露面,而是继续观察。

黄毛很难忍受这个湿热国度的山林草丛。看到男人进了木屋,就皱着脸抓抓耳钉,小声问瘦子:“要进屋吗?”

瘦子摇摇头:“再等等。”

过了会儿,小屋的窗子被支起来。又过了会儿,男人双臂撑着窗棱往外看。他一只手垂在窗外,另一只手娴熟地让一柄军刀在指间自如地流转。刀锋的光芒在透入树林的夕阳里闪动。他的神情倒是毫不紧张,看起来只是在轻松自在地等待着什么人。

瘦子说:“你进去看看,我在这里接应你。”

黄毛站起身,往小屋走去。

他握着手枪推开门,男人就转过头来。打量他两秒,把手伸进兜里。

黄毛立刻举起手枪对准他:“不许动!”

男人动作顿了下,继续手上的动作。他手上的军刀换成了烟盒和火机。他磕出一支烟,点上。很快,一缕青烟飘出窗外,在落日残光中飘散而去。

他再次用胳膊肘撑住了窗台,皱起眉头,表情阴鸷地轻咳着哼了声:“就这么对掌握你命运的恩人。”

黄毛没有放下手,但把枪口放低了点:“你到的有点早。”

“时间正好。”男人径自泰然地从黄毛身边走过。他走到门口,迈了出去,“走完陆路换水路正好天黑,船也会按时接。”

他抻了下佝偻的腰,再次看向瘦子藏身的方向。然后大声说:“看够了?出来吧。”

他说完话,过了会儿,瘦子也站起身,从林子里走出来了。

瘦子一直走到对面,目光很直白地打量他。男人伸出手:“幸会。”

瘦子眼光里并没有信任,但也没说话。只是偏了下头,示意他跟上。

随着太阳西斜逐渐接近地平线,山林也在夕阳的霞光中,产生了一种回光返照式的明亮。布谷鸟发出声音,还有些回应似的虫鸣。三人在山里走了会儿,接应者突然气喘吁吁地站下,窸窸窣窣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锡箔包装的药,挤出一粒,倒在嘴里咽下去。

瘦子看出那是一个止痛药。问道:“你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