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八载,她终于能为自己活一次。
温幸妤笑?了起来,从无声的笑?,变成压抑的闷笑?,最后放声大?笑?。
她笑?得?浑身颤抖,蜷缩在雪地上,眼角渗出不知是泪还是融化的雪。
良久,笑?声渐歇,她喘着气,抬起一只手臂,挡住头顶令人眩晕的日光,透过指缝看着湛蓝无垠的天际,又缓缓闭眼。
莺鸟可能被俘获,被囚在笼子里,但是时间是流动?的,任何囚禁终有到?头的那天。
笼子会腐朽,莺鸟会死亡,不管怎样,都会重新获得?自由。或是灵魂或是肉/体,总归会飞向属于它的那片蔚蓝天际。
温幸妤爬起来,拍掉了身上的雪,眼中倒映着茫茫山野,水光弥漫,莹莹发亮。
很?庆幸,祝无执还存有一丝良知,让她活着走出牢笼。
山野的雪再冷,也是暖的。
第94章 第94章 自由的鸟
平息了起伏的情绪, 温幸妤才?把马背上的包袱打开来看。
里面放着?换洗衣物、匕首、她的户贴、一沓盖着?官印的空白凭由,以及一袋碎银和一沓不同铺户的交子,另外还有各路州县田宅的红契。
温幸妤不免咋舌, 不算那些田宅地契, 光交子算起来都有三万贯, 相当?于正一品官员三年的俸禄了。
看着?包袱,她心情有些复杂, 一时不知怎么处理这些钱财地契。
接受?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不想接受祝无执的东西,总觉得这样还生活在他?的掌控下。
可出门在外,身无分文会寸步难行。
她犹豫了很久, 最终决定取用一些银子, 至于那些田宅地契暂且不理,日后再想办法解决, 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处。
温幸妤把包袱重新放好,环顾四周后确定了她已经到了汴京城外三十里处, 再往前走走就?有个镇子。
她翻身上马,策马去了镇子,置办了些路上用的东西,又去李行简死前开的德善堂, 打听了薛见春所葬之处, 买了香烛纸钱等祭奠用的东西, 动身前往墓地祭拜。
祭奠完好友,温幸妤没有歇息, 她怕祝无执突然反悔, 连夜策马离开京畿一带,前往同州。
同州离汴京不算太远,她几?乎没怎么歇息, 有时候借宿荒庙,会遇见跑商的商贩,也?有去徒步去探亲的百姓。人心难测,温幸妤很少和人搭话?,若有人问起,就?随便编个身份。
腊月初,站在熟悉的街道上,温幸妤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八年前离开同州时大雪飞纷,如?今回来,亦是大雪纷飞。
同州地处西北,这里的冬比汴京冷很多,温幸妤在县城停留了一日,买了件厚实的貂裘,又买了些日常所需和祭奠用的物品,策马去了胡杨村。
彤云密布,风雪迷眼。
胡杨村还是那个胡杨村,一切都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
温幸妤牵马进村,走走看看,路上遇见不少熟悉的面孔。
他?们好奇地望她,有不少孩童跑到跟前,问她是谁,要?找谁。这群孩童不远处,有个衣着?褴褛,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正怯生生望着?她,却?不敢上前。
温幸妤扫过她露出一截发?红皲裂的胳膊和腿,心生怜惜。
她走到小姑娘跟前,摸了摸她枯黄的头?发?。
“姐姐……”
小姑娘声音小小的,有些局促,身子冻得一个劲发?抖。
温幸妤不忍看她受冻,把包袱里一件氅衣拿出来把小姑娘裹住。
氅衣长长拖在雪地上,小姑娘缩在里面,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愣愣看着?她。
温幸妤蹲下,从?怀里摸出一块饴糖,“乖孩子,天气冷,快回家去罢。”
小姑娘感觉身上的衣裳好香好暖,浑身都暖融融的,暖得手脚的冻疮都开始发?痒。她攥着?糖,一眨不眨看着?温幸妤,突然想起爹娘说过的观音娘娘。
听到眼前温柔姐姐的话?,她恍然回神,垂下头?轻轻摇了下。
“姐姐,我爹娘都死了,家里和外面一样冷。”
温幸妤一愣,看着?小姑娘泪蒙蒙的眼睛,忽然想到了幼时的自己。
她叹了口气,牵起小姑娘的手,去了村长家。
村长已经换了人,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叔。
温幸妤说自己是陆观澜的遗孀,问了村长小姑娘的身世,知道这孩子名?为李辛夷,年六岁,去年春天父母双亡,家里的亲戚都嫌她是累赘,有时候这孩子给帮忙割猪草做饭,便给口饭吃,大部分时候都不管。
村里有些好心人家,会时不时给点吃的。但他?们自己的日子都不宽裕,哪能?经常施舍善心呢?
村长倒是提醒过小姑娘的亲戚,人家嘴上答应的好,背地里照旧,他?也?没法说太多。
小辛夷饥一顿饱一顿,都六岁了,却?还看着?不如?四五岁的孩童高。
离开村长家时,温幸妤看着?小辛夷满含期待的小脸,还是没忍心放这孩子独自回家。
她回到了陆家的老宅。
院子里的桂花树比当?初离开时高了很多,树冠几?乎遮住半个院落。树枝上有积雪,风一吹簌簌落下,好似梨花飘扬。
她仰头?看着?桂花树,鬼使神差想起了祝无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