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这?下你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日?子还?很?长,往前看,我和阿娘都能陪着你。”
温幸妤心下感动,轻轻拥住巧娘,柔声道:“遇见你们?真好。”
巧娘性子大大咧咧的?,不习惯这?样?,神情羞赧,她抬手推开温幸妤,别扭道:“那?当然,我和阿娘都是?顶好的?人。”
“当然了,你也是?好人。”
温幸妤吸了吸鼻子,两人相视一笑,手挽手回了屋子。
*
祝无执的?人废了不少功夫,在四月的?时候找到了温幸妤的?妹妹。
温幸妤一家逃荒时,大哥意外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死,而后父母带着两个女儿一路奔波,食不果腹,挖草根扒树皮充饥,到最后入冬,草木枯败,更是?什么都吃不到,喝雪水勉强吊着命。
她父母为了妹妹活命,到泽州以后,把她小妹送给了一户家境尚且殷实的?人家做女儿。
她妹妹原名唤温雀,现在跟养父养母家姓,叫江照雪,样?貌和温幸妤很?像,嫁了个秀才,生了对龙凤胎,已经四岁了。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差。
温雀离开父母身边时才四岁多,养父母待她很?好,只不过到她八岁时生了儿子,便把她卖给另一家人做童养媳,辗转到了离泽州很?远的?申州。
那?家人便是?她现在的?夫家。她运气还?算不错,婆婆和善,丈夫负责,读书也还?算厉害。
这?些年?她也寻了父母阿姐很?久,托人去慈州老?家打听过,甚至去汴京寻过,可惜都没有消息。她不过一介妇人,丈夫也是?普通人,没有多的?银钱,根本无法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亲人的?踪迹。
今岁婆婆去世?,家中忙碌,丈夫又要准备下次秋闱,故而日?子愈发难过,快揭不开锅。
正当她准备放弃寻阿姐,家里突然来?了几?个面色冷肃的?官爷,说是?她姐夫,有请她去汴京做客。
温雀喜不自胜,和丈夫商量了一下,就跟着那?些人踏上了前往汴京的?路。
到了汴京,进入富丽堂皇的?府邸,她才知道那?些官爷口中她的?“姐夫”,是?当今大名鼎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府里的?管事?把她和孩子丈夫安顿在一处富贵宽敞的?院子,好吃好喝供着,还?有华贵的?衣裙穿,只是?出门有很?多人跟着,说是?保护她们?一家的?安全。
温雀不会说官话,总是?操/着一口乡音,小心翼翼问婢女阿姐怎么还不来?见她。
那?些婢女不肯说,她只好出门时候偷偷问汴京街道上的摊贩、卖货郎,最终得到的?结果是?,摄政王并未娶妻,以前有个颇为宠爱的?外室,只不过那?外室似乎已经死了。
温雀立马就猜到那外室是自己阿姐。
婆婆年?轻时在官宦人家做过婢女,给她说过很?多后宅的?腌臜事?,故而她怀疑阿姐是?被人给害死了。
她恸哭了一场,闹着要见摄政王,当天傍晚总算如愿以偿见到了那个所谓的“姐夫”。
天际霞光万丈,院子里夏风徐徐,花草摇曳。
男人长身玉立,紫袍玉带,凤眼生威,仅仅是?站在那?,眼风轻轻一扫,便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温雀不敢与其对视,她丈夫拱手作辑,按着她规规矩矩行了礼。
二人弯腰很?久,直到腰背酸痛,才听到男人淡漠如冷水击玉的?嗓音响起:“随我来?。”
高高在上,隐有不耐。
夫妻俩直起身,跟着进了堂屋。
祝无执坐在主位上,示意二人坐下,才慢条斯理开口:“说说温莺小时候的?事?。”
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温雀脑子里都是?阿姐是?不是?真的?不在了。她抿了抿唇瓣,眼中含着几?分?愤怒,想质问对方人都死了还?问什么,就被丈夫拉了一下袖子。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想着自己差点冒犯了贵人,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温雀心里愤懑,可她也不敢激怒对方,只好翻出模糊的?记忆,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阿姐小时候很?厉害,是?村里的?孩子王,能下河捉鱼摸虾,也能上树摘果子,那?时候她经常给我摘酸果儿吃,还?会用弹弓给我打鸟烤了吃……”
温雀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声线颤抖哽咽。她顿了顿,抬眼去看住位上的?男人,就见对方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神情依旧冷淡。
“继续说。”
她吓了一跳,好忙继续往下说,皆是?记忆里模糊而琐碎的?小事?。
祝无执就这?么听着,整整听了一个时辰。
末了,他脸色有些难看,出言打断了温雀,阔步离去。
温雀想追上去问阿姐到底怎么了,就被丈夫徐长业按在椅子上。
“雀娘,不能去,大人心情不太好,你且等等,我再想办法帮你问,好不好?”
温雀趴在他怀里,哭得一颤一颤,直说阿姐命苦。
从?这?天以后,祝无执隔三差五来?一趟,听温雀说温幸妤小时候的?事?。
温雀嘴里的?温幸妤,和他所见过、所认知的?温幸妤,简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若不是?温雀言之凿凿,他都要以为对方在糊弄他。
那?些零碎的?小事?,组成了个完全不同的?温莺。
温莺幼时活泼淘气,倘若有人欺负她和她的?伙伴,或者辱骂家人,就会被她打回去,缠斗间免不了鼻青脸肿,流血受伤。
回到家里,温莺就会被她母亲责骂一顿,然后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她涂药。温莺疼得呲牙咧嘴,抱着母亲说错了,父亲就在旁边憨笑,说女儿真乖……
一桩桩一件件,拼凑出一个鲜活勇敢,坚韧善良的?乡野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