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衡雅心中仍然委屈,声音也微微颤抖:“他可以一早拒绝我,可以一直跟我保持距离, 他知道我喜欢他,却又对我好。他对我好,可从来不回应。姐,我是不是傻得没了边际。”
“怎么会。”许暨雅坐到她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仍旧是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如果是我,或许没有你这样的勇气。”
她从来是被人追的那个,从未感受到爱而不得的滋味。而这么些年她想做的事情,都是心里有了盘算再去做,很少有冲动行事的时候。依照她的脾气和习惯,若是明知没有结果的事情,她大概率是不会去做的。
许衡雅朝着姐姐的方向凑过来,刚吹干不久的头发蓬松柔软,还带着她喜欢的沐浴露的清香味道。许暨雅微微一侧脸便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小妹柔软的头发顶上,两姐妹这么亲近地贴在一起,整个屋子都温馨了起来。
“姐,这就是失恋吗?”许衡雅声音有点瓮瓮的,但是莫名地有几分可爱,听得许暨雅不禁唇角上扬了几分。
“傻丫头。”抬手轻轻拍了拍小妹的头发,许暨雅声音温柔,“不管他跟你说过什么,你只要知道,不是你不够好,也不是你不招人喜欢,只是你们或许没有缘分罢了。别因为一个短暂出现在你生活里的人,就否认你自己。我们家衡雅值得更好的心意和爱情,只是这个人没福气罢了。”
姐姐如此温柔的话语又牵得许衡雅眼中的泪珠子控制不住地滚了两颗下来,砸碎在柔软的睡衣上,沉默地浸成两个小圆点。
这天晚上许暨雅也没有走,许衡雅像个黏人的小猫一样一直贴着她,两姐妹亲亲密密地偎依着在床上说了许久的话,最终一同阖眼睡着了。
尚未入眠的纪婉本想下楼倒杯水,却偶然看见小女儿衡雅的房门没有关好,里边透出一丝微弱的灯光来,于是关心地上前察看,却不想竟见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如此温馨地偎依着相伴而眠,她心里忽然有些难以言说的感动:十几年来因着生父的事情,明明是亲生的女儿,许暨雅却视自己如仇敌,唯独是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小妹极好,眼看着这两个孩子这样亲近,即便她不知如何修补同许暨雅的关系,但带着血缘的两姐妹间可以这般温馨相处,不因前事而有丝毫隔阂,她心里也终究是熨帖的。
第0097章 “我们结束吧”
于是这个农历春节,为了表示对姻亲的重视,宋明笙特意将年夜饭的地点安排在了家里,一桌子菜式,餐后甜品甚至到酒水,都是她一一仔细考虑之后定下的毕竟是盛雅嫁过来的第一年,两个孩子的相处也逐渐融洽,她自然是需要让许家知道,他们叶家非但没有薄待这个新媳妇,更是十万分地重视她。
自然,这么重要的节日,又是两家人一同吃饭,许盛雅一如既往地给叶家两位长辈都准备了精美又适宜的礼物,这次是提前知会过叶曜的,他自然也给许家的长辈准备了礼物。
“看着这两个孩子现在这么好,我心里真是越来越高兴。”四位长辈都在叶云丛的茶桌旁围坐品茶,年轻人们在客厅和花园各自聊天或四处参观走动,宋明笙将叶云丛分好的茶推到许氏夫妇面前,笑容间怀着好些欣慰。
许中秦心里亦是如此。
虽说这桩婚事他当初从商业利益的角度考量得更多,但他也并非只考虑了这些各家的儿子们他也不是没接触没了解过,一同综合对比下来,叶曜确实是个非常不错的人选,除开叶氏的实力,他的学历才能,身高长相等等,各方面都能配得上盛雅的优秀,也不像其他的纨绔子弟三天两头就因为一些桃色绯闻上些娱乐版面,他最终向女儿推荐叶曜,并非是完全只看叶氏的财力和助力的。
正是他们说话间,宋明笙起身去厨房瞧瞧年夜饭的进度,再回客厅时却瞧见许衡雅好似对一旁的三角钢琴很感兴趣。这个孩子本就和早逝的叶心差不多年纪,长得也格外漂亮,许家人对她的宠爱也是毫不掩饰的,宋明笙自然也对她很是友善。
其实这钢琴是从前叶云山还在时便有的东西,那时候他时不常就坐在这里弹弹琴,抒发一下心里的情绪,或喜悦或生气。而他只要坐在这里,宋明笙便总是陪着他,久而久之的,也被他教会了些简单的指法和乐曲。只是从他病逝之后,她便很少再碰这台钢琴,但每年都会找人保养,她不想这件跟叶云山有厚重联系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坏去。如今学音乐的许衡雅对这琴有兴趣,她倒也大方地让这小姑娘随意触碰。
于是舒缓动听的音符从许衡雅轻灵的指尖优雅漾出,茶桌旁的许氏夫妇和叶云丛也不由将眼神转到正亭亭坐在钢琴前演奏的许衡雅身上,宋明笙亦站在钢琴旁瞧着,她眼睛里印着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子青春又漂亮的面容,看她坐在钢琴前,分明没有格外精心地打扮,整个人却熠熠生辉。
那头茶桌边的叶云丛好似洞察宋明笙心思似的,在许氏夫妇欣赏地看着自家女儿的时候,他的目光也从专心弹琴的女孩子身上转到宋明笙那里,而宋明笙仿佛有所感应,稍稍挪动些位置,借着钢琴顶盖的遮挡,亦转眸看向那一头的叶云丛。
有些事情不必说明,彼此心中却都清晰如果叶心还活着,她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美好和生动。
借着长辈的注意力都在弹琴的许衡雅身上,叶曜趁机声音不大不小地向许暨雅发出邀请:“最近得了一幅版画,但是我也不大懂这些,能不能二妹帮我瞧一瞧?”
他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种场合忽然说这样的话,许暨雅闻言瞧了瞧他,貌作思索停顿了几秒,而后仍旧用往日的淡淡语气答应了下来。叶曜便礼貌地伸手示意了方向,而后带着她往书房去了。
书房大门打开,本来也没人跟着,叶曜绅士地伸手邀请他的客人进去,许暨雅料想今天这个所有人都在的时刻他也不敢真跟自己发生什么,便也大大方方地进去了。却不想他带上门就把自己禁锢在了墙体和他的臂弯之间,许暨雅猜到他可能动手动脚,故而心里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口中提的还是方才那件事:“画呢?”
叶曜不答她,但眼神却在她脸上仔细流连,语气倒算不上有什么特别:“伤好了?”
她今天化着淡妆,这样近的距离也没看出来脸上有什么不同颜色的伤痕,想来是真的好了。
未曾想他张口却是关心自己的伤,许暨雅一时间心下不知应当作何反应,只是尽量语气如常地回答他:“早就好了。劳你挂心。”
她这样平淡的语气,倒教叶曜觉着很是陌生。他专注地看着她,想看进她的眼睛,可她的眼神却并没有对着他,而是转去看着其他的位置。
沉默在他们之间横亘,叶曜好像预感到,他们两个,似乎到了要断开的时候。
有一句“我很想你”始终在叶曜的复杂心绪和强作理性的思维之间挣扎和纠结,像博弈,两者都在静默地拉扯和对抗,像谈判,先开口的人往往容易输。然而他的情感表达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耳边先听见的,是许暨雅的通知:“我们结束吧。”
此刻她的眼神终于转回来看向了叶曜,那双眼睛平静而坦诚,没有躲闪,也没有其余的情感波动。她越这样平淡而冷静,叶曜则越像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巨大,漆黑,冰冷,触不到边际。
当初他们开始这种不能见光的关系时便彼此说过,一旦双方谁要离开,大家便好聚好散,不要纠结拉扯,及时终止。那时候谁都没想过会动真感情,却不想真的走到要结束的这一天,原来心里竟还会有舍不得。
“我和许盛雅,不是长辈们想的那样。”
这解释原本不该出现,也不必要出现,只是叶曜下意识地说了,而后悔亦是这话出口后马上涌上心头的。
许暨雅好像猜到什么,但她不能问,也不敢细想,只是依旧语气平静地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
话到此处,便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他愣神之间,许暨雅推开他拦住自己的手臂,打开书房的门,恍若无事发生一般步伐正常地往客厅方向去。叶曜脑海空白地站在原地,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貌似平静地带上了书房的门,亦是步伐正常地朝着客厅去,而他书桌抽屉里那对要送给许暨雅的钻石耳钉,仿佛不存在一般,静静躺在那里,仿佛从未被人想起。
第0098章 团年之夜
不过这一头长辈眼中同叶曜关系好了许多的许盛雅,倒趁着没人注意到她的间隙里回复了温子伦发来的新年祝福。
其实他发来的那条消息很简短,只有“万事高兴”四个字。但这是当年她在伦敦度过的第一个失去母亲后的春节时,温子伦特意提前学习亦终于给她还算成功地做出了几个略微有点卖相的家乡菜式后,当时满心感动亦又有满腹话语不知如何对面前的温家哥哥表达的许盛雅,犹豫纠了半晌,最终说出口的,便只有“万事高兴”这简单而短促的四个字。但当时的温子伦并没有不满意,他笑容温和,眉眼清朗,如林泉清风,如春日暖阳。
许盛雅记得,当时他说,每天都开心高兴,真的很重要。
可是他却不知道,从他离开以后,她度过的每一天,都不算完完全全地高兴,直到那一次在玫瑰小镇重新遇见他。
许盛雅把前两天签收的他下单送的玫瑰花照片发送给他花瓣带着丝绒质地的暗红色玫瑰,优雅又高贵地在乳白色的陶瓷花瓶中享受着冬日晴阳和煦的光线,而在照片之外,玫瑰的馥郁香气在阳台的范围缓缓弥漫,这样的气味让许盛雅格外地感到舒悦和安心,仿佛温子伦就在她身边一样。
想跟他说谢谢,可这个字眼在他们之间似乎显得有些客气,但其实比起谢谢,许盛雅更想说的,是我很想你。
而温子伦好似同她有心电感应似的,知道她想发送却迟迟没有发出去的消息,而后给她发送了一张在街头拍到的照片,粉色的涂鸦墙上满是关于情人节的元素,其中有大大的一个单词,miss。
两个人都没有直接说出口的I miss you,但是从一来一回的图片里,双方都感受到了彼此的思念。许盛雅抬头看着落地窗外的夜空,今日的夜色里没有皓月,虽然这屋子里好似温馨热闹,可她心里的温暖和熨帖,却不是身边这些人给予的。
所谓相见时难别亦难,如此愁情,此刻的许盛雅总算是有所深悟了。
只是相比许叶两家这一门和气,荣家大宅里就没有这么温馨和谐了。
今次的年夜饭欧阳雯特地费了一番心思,又是说餐厅太铺张,没有家里的气氛,又是说一定要用心做的饭菜才能配得上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在一起,一通场面话说下来自然是哄得荣圳东高高兴兴,直接点名荣启舟和荣安霓,不论什么安排都必须要为了这顿倾注了欧阳雯满满心意的年夜饭退步,过年这天晚上必须回到荣家大宅来。
往年的春节荣启舟有时会特意寻了集团海外工作的由头早早计划了出国去,亦会安排时间特意去瑞士看望他的外祖父母,但此次荣圳东特地煞有介事地同他提了团圆饭的事儿,如今已经是荣氏一把手的荣启舟倒也不会万分不给老荣总这个面子。而此前的荣安霓则不似大哥这样有所考虑,通常是直截了当地告诉荣圳东她要去新加坡陪妈妈,若荣圳东一要求,她便各种撒娇耍赖荣圳东纵然有两个儿子,但女儿仅此一个,且荣安霓很小的时候就发现,只要自己各种撒娇讨巧,荣圳东最终都会答应她的要求,亦或是退后一步,所以在春节探望妈妈这件事情上,她总是这样磨荣圳东这个当爹的,偏生他一直就吃这一套,故而也就随她去了。但随着荣安霓的年纪渐长,脑中的想法也似乎有了转变。
自投身工作又有了自己的房子以后,她便有了许多合适的借口躲避回家吃饭这件事,因为即便是在办公室吃汉堡,都比回到家里看着欧阳雯这个挤走自己母亲的女人在渣爹荣圳东面前各种娇哄卖乖自在百倍。但这几年开始她倒是时不常地回来陪荣圳东吃饭,甚至会一同坐着说说话,甚至面对欧阳雯假模假式的热切挽留,她还真会应下几次住在家中,第二天早上亦会起来陪荣圳东吃过早餐后再去上班,怎么看都是个乖乖女儿的样子。或许是看到因自己不按常理出牌而产生了诸多眼神和表情变化的欧阳雯叫荣安霓心里暗爽又觉着十分有趣,又或许是留下来既能故意恶心欧阳雯,也能在荣圳东面前做游手好闲的荣三的对照组,还能顺带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地骂骂荣三,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格外地解气和舒爽,总之这次荣安霓听了荣圳东的要求,竟然完全没有拒绝和迟疑的意思,满脸笑意地就回了家来,一身打扮精致又贵气,妆面还特地仿了涂曼君年轻时流行的化法,打眼一瞧,她这气质和眉眼间还真是散发着许多早年涂曼君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