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1)

控制不住的眼泪在她轻轻启唇时静默无声从眼尾顺着光洁的皮肤淌过太阳穴,而后浸染在她鬓角的发丝间,没有血色的面容在此时显得愈发疲惫而无力,仿佛已经丧失了对命运做的最后一丝抵抗。

她如此模样看在纪婉这个当妈的眼里又是何种的难过与疼惜这十几年来这孩子一直把自己活得像个刺猬,冷漠地对抗着除了自身以外的一切,好不容易有宋医生那样温柔清朗的人能够慢慢化掉她心底凝结已久的寒霜,可如今却怎么……

“我跟他分手了。”待纪婉快速拿过纸巾心疼地为躺在病床上的许暨雅柔柔擦去那些苦涩的眼泪,她也尽量扯出一点看似淡然的笑容面对着自己的母亲,仿佛这件事情当真过去了一些似的,“他是那么好、那么纯粹干净的人,是我配不上他,我不配……”

笑容间眉头再一次随着这话音控制不住地皱起来,眼泪也簌簌滚落,她把自己同宋屿的关系做了定论,也彻底将自己与他划分干净原来相识以来的美好一切,终归只是一个美丽而明朗的梦,梦境里的阳光再耀眼再温暖,也终究做不得真,原来所谓镜花水月黄粱一梦,便就是如此吗?

自沈植死后纪婉许久没有再见到许暨雅出现过如此绝望而哀伤的表情,也没有再见过她为谁如此伤心哭泣过,如今她心痛到如此境地,想来那个宋医生于她而言的确是份量极重的存在,只是她现在状态这样差,即便纪婉心中还是有惑,却也不敢再接着问下去,只能是心疼不已地轻轻抱住病床上低声哭泣的许暨雅,自己的眼睛里也倏然滚下泪来:“没事了,没事的,妈妈在呢,天大的事情,妈妈陪着你。”

母女之间久违的情感直言更勾得许暨雅的眼泪决堤似地接连翻涌,她在纪婉的怀抱里逐渐大声痛哭,把内心中有关亲情的伤痕和爱情的苦涩都在这放声大哭中宣泄出来,仿佛她的心和大脑会像盛水的容器,一旦将里头的东西清空,整副身心也会随之变得轻松起来。

这天夜里许暨雅的发烧还是有些反复,原本纪婉和贺童希都想在医院里陪着她,但终究是让她劝了回去。夜半仍旧从有关宋屿的梦境中醒来,依然是满脸泪痕的许暨雅缓缓坐起来,看着窗户外头如细眉般的弯弯月亮,方才梦里和宋屿同赏的那轮月亮好像忽然就出现在眼前,于是思念成疾的许暨雅摸过床头的手机开始翻看那回宋屿去上海参加研讨会时给她发的邮件,每一封都不长,更像是兴意所致便忽然写下,宛如发讯息一般。

“今天的讲座从早听到晚,有一点疲惫。你在做什么呢沈老师?三餐有按时吃吗?这里的食堂伙食不错,但是我更想喝那家的海鲜粥。等回去了我们一起去吃吧。”

“最近有一点降温,你那边呢?外套都在衣柜里要想着拿出来穿。昨天见到一只很可爱的小白猫,如果你看到了一定会很喜欢,可惜没办法拍下来发给你。”

“晚上忽然发现今天的月亮很美,不知道你那里能不能看见?沈老师,我有一点想你呢。”

“今天的晚霞很漂亮,可惜没办法用手机拍给你。如果你在,一定会很喜欢。好想你啊沈老师。”

我也很想你,非常非常地,想念你。

眼睛里忽然就涌出厚厚的水幕,原本清晰的手机屏幕也顿时模糊起来自给宋屿发过分手信之后她便对他的邮箱地址设置了拒收,连同自己的发出去那封分手邮件也不愿意再看,直接便做了删除,故而他们之间的邮件往来还都停在这些带着美好的一字一句之上。

他发来的每一封邮件都是这样平淡而家常,可是字里行间充满的浓浓爱意却看得许暨雅心头钝而浓烈的痛意慢慢地随着每一根血管逐渐扩散到全身的每一寸皮肤,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心痛地放声痛哭起来她曾经分明拥有这样好的一个男朋友,她也真的想过要跟他携手共度余下的几十年人生,可是现在,她只能抱着手机看着他发来的柔情字句浑身颤抖地哭泣,却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许暨雅没有想过,在自己如此疲惫不堪千疮百孔的时刻,竟然还会再一次见到叶曜。

第0266章 再见

其实这事儿说来也巧,叶曜去给自家二叔挑些营养品,正好碰见了纪婉在为许暨雅挑些补身体的食材。即便同许盛雅的婚姻关系已经结束,但先前大家相处时关系都还算是和睦融洽,纪婉对叶曜也一直是慈蔼有加,且离婚后许盛雅还主动为叶家介绍医生,那便是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化不开的恩怨,故而在商场偶然遇见,面对主动上前来打招呼的叶曜,纪婉也还是往日里和煦温柔的样子。

便是这样毫不设防的闲聊间,叶曜偶然知晓了许暨雅如今正在住院,半宽慰半试探地提了一句她男朋友是医生的话语,却不想还真探出了些他想知道却又不清楚即便当真知道了又能如何的消息纪婉面对他的和气宽慰,只是兀自轻轻苦笑着道:“他们……分开了。”

即便明知她同那个医生终究会走到这样的结局,但不知为何叶曜却难以控制地兀自去想象她此时的心情,即便已经许久没有联络,但就是这样简单地猜测一下她的情绪,他心里却就忽然翻上了些隐隐的难以言明的复杂感觉,没有办法仔细形容,也无法辨别是醋妒还是不悦,总之这种感觉逐渐凝结堆堵在他的心口,让原本平静的心情逐渐低沉起来。

与纪婉道过别,原本要开车回家的叶曜不知为何有些心不在焉,等他再彻底将思绪从这莫名其妙的低落状态中拉回来的时候,他的车子竟就这么开到了纪婉方才提到的许暨雅正在住院的医院门前。

虽然不知她住在哪个病房,但这家医院住院部的位置他却是清楚。鬼使神差地下了车,叶曜兀自走去了住院楼的方向,也不知是世上的事情真就这样的巧,还是他们两人确实有些未彻底断绝的缘分,在傍晚的柔柔阳光底下,叶曜意外在花园的长椅上见到了正安静坐在那里仿佛发呆又仿佛是看夕阳的许暨雅。

仔细算算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面了,即便后来他当真是替着叶靖去画室接过晴晴下课,却也并没有再见到过许暨雅。她似乎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岚漾里早已不再有这位姓沈的调酒师,画室里也没出现她的身影,手机的联系更是再也没有恢复过,而许家他自然也是不再登门的,他们的身心曾经那样亲密地贴近过,如今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像是发生在一个疯狂而有些漫长的艳情梦境里。

他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安静又认真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就这样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看着她当下有几分孤寂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心里缓慢地涌上些浅淡的难过。

“还没出院,怎么敢坐在这样的风口上。”

一阵晚风吹过来,许暨雅的头发被这股风吹得有几分凌乱,她抬手轻轻拂一拂,而后便听得身边落下一个曾经很是熟悉的声音。

很显然地怔愣了一下,许暨雅几分呆滞地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心中忽然涌起很是复杂的情绪,说不出是想要逃避,还是终究有些心虚,又或者……还有几分幽暗的动容。

寒暄的开头,自然是问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于是叶曜便诚实地作了答,而后也就问到了关于她和宋屿分手的事情。

许暨雅闻言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夕阳的暖橘色投影,莫名地想起那次她和宋屿一起在傍晚的公园湖里嘻嘻哈哈地蹬脚踏船,那一日的夕阳也是这样美好而温暖的颜色,而后她便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宋屿的眼睛,那样一双澄澈透底又光芒闪烁的眼睛。

于是她低下头,淡淡的苦笑间声音莫名地有些哽咽:“都过去了,过去了。”

除了沈植,叶曜还从未见过她为了别的什么人如此消沉痛苦,若她能难过伤心至此,是不是就意味着在她心中那个宋医生的地位要远比自己重得多?他以为他们曾经互相交换过的心底隐秘,那些以往互相展示过的深层伤口是可以将他们的心深度联结在一起的具有极其特殊的意义的东西,是宋屿那种没有体会过如此深至肺腑的伤痕的人所难以企及的。然而同样的伤痕却并不能将他们牢固地绑定在一起,终究是宋屿这样清朗似山风的人拂去了她心底的寒意,将温柔的气息盈满了她的心田。

叶曜自认不是个愿意纠缠的人,当日在天台她无言地扭头已经说明了一切,故而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她,即便他不止一次地想过他们之间不是没有可能,也时常在忽然想起她的时候一个人去到那个远郊别墅独自静坐一会儿,但他始终没有主动找回她,因为他心中清楚,有时明知结果的无谓倔强,并不能算作是勇气,如今她想要一个新的开始,而不论那个新的开始,还是新的未来,即便没有了宋屿,也都不会是他叶曜。

迎着拂面而来的晚风,叶曜浅淡地叹一口气,抬眸望向远方橙红色的夕阳,忍住了想伸出的手,只是安静地坐在许暨雅身边,说话的声音同样很轻:“是啊,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这像是在宽慰她、又仿佛是在开解自己的话音随着许暨雅的一滴眼泪同时落下,极力隐藏着内心难过和憾意的语气轻巧地被吹散在晚风中,当真如风一般不留痕迹,即便是说出了口,也落入了耳,两个人却都默契地忽略了这其中的真心与情意。

眼看秀姨和纪婉来送饭的时间将近,许暨雅也要起身准备回病房去。叶曜克制地没有伸手碰她,但看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和消瘦的身体,心中多少有些难过得紧。

灿烂的夕晖中她逆光站着,这离去的方向好似将要奔向的美好结局。不知为何叶曜的眼睛忽然就变得水雾朦胧,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许暨雅:“下半年开始我可能要常驻国外,以后……可能真的要再见了。”

许暨雅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侧脸的轮廓在夕阳下是极好看的剪影,叶曜就这样站在原地认真地看着,想要将她的样子记得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以前海外板块一直是二叔在负责,现在他身体不好,那边的管理也松散了一点,前段时间还出了些问题,所以我得亲自过去看一看。国内这边运营良好,不会有大问题,所以国外那边就得待久一些。”

他如此平和地对着许暨雅说起未来一段时日的安排,仿佛他们之间当真已经没有了往日那些难以言说的羁绊,就只是曾经认识过的普通朋友而已。

浅淡的微笑自许暨雅面上浮起,她神色坦然地看着他,好像当初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和情感当真随着这样的夜风彻底消散而去了:“一路平安,保重身体。”

叶曜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依旧那样认真地看着她此时已经不再娇柔似水的眼睛,却不再执着于她心底里的那个答案,只是同样浅淡地对她也划出一抹温朗的笑意,却没有多言任何,只有极其简单的两个字:“再见。”

再见,沈小姐。

再见,我的暨雅。

第0267章 绑架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许暨雅出院后重新搬回许家和母亲纪婉住在一个屋檐之下,在同纪婉逐渐修复和拉近她们之间母女关系的同时也慢慢从分手的痛苦情绪中一点一点走了出来;许盛雅也同样逐渐适应了没有温子伦的日子,同时也改变了往日一心只有工作的日常,在适当的时候便会给自己放个短假,有时会去国内的某个地方走走,有时会去独属于她和温子伦的那个玫瑰庄园小住一段日子,还有时会选择去纽约陪一陪独自一人的薛芸。她心里记得薛芸劝慰自己的话温子伦走了,她的人生却还很长,所以这样漫长的一生不该像从前那样封闭住自己只困在这一隅除了工作便再没有其他意趣的天地里,而应该带着温子伦对自己的牵挂与爱意,更加快乐和自由地享受这个世界,因为只有她过得好,他才会真的安心;而小妹衡雅这头则顺利通过了柯蒂斯的现场考试,并等来了入学的通知,在秋季学期开始的时候便已经离开了家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与环境独自求学。只是同荣启舟的恋情还是没有得到家人的认可,许中秦也数次找理由并不想让荣启舟登门见面,虽然有二姐暨雅在中间帮忙劝解与调和,许家人对荣启舟待许衡雅的心意也多少有了些了解,对他的印象自然也就没有同之前那样坏到极致,当然这其中还有她和宋屿在明面上因着异国而分手的所谓前车之鉴,也有许盛雅那段被干涉而无法得到圆满结局的真挚感情和最终还是破裂的看似天作之合的婚姻来做活生生的案例警示,正是因为眼看着衡雅的两个姐姐都因着感情而历经了莫大的心痛与哀伤,所以许中秦也不敢再过多干涉小女儿的感情之路,只是说到底荣启舟这个人也的确是教他不能完完全全地放心,故而便只能寄托于这遥远的国度可以冲淡他们之间的联系和刚刚奠基的感情,毕竟现实生活中因为异地异国而告吹的恋情不胜枚举,就像许暨雅说的,不去劝阻他们,说不定将来他们遇到了什么感情上难以解决的问题,自己便就分开了呢。

只是眼看着这三个女儿都逐渐恢复了轻松的心情、慢慢投入日常生活的时候,许衡雅那一头却突然出了事情。

第一个接到绑票电话的是荣启舟,彼时他正要去开会,见来电显示上是荣三的名字,故而也就鄙弃地瞥了一眼便直接挂掉了电话,一边将这个工作电话丢给了身旁的冯骁,一边快步走去了会议室。

然会议开始没多久,见荣三和屠绍之竟不断往这个手机打来电话,心生疑窦的冯骁看着认真开会的老板,还是选择起身出去替他把这通电话接了,但没一会儿他便迅速急步走了回来,声量不大但语气严肃地对荣启舟说了这个教人害怕的消息:“许小姐被绑架了。”

于是几乎从未中途打断既定日程安排的荣启舟当即暂停了会议,让冯骁代替自己处理今次会上的提案,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便匆忙走回了办公室,根据方才冯骁报的两个人名大脑中正在飞速地思考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一头正宛如困兽般眼冒精光凶狠地盯着惊恐不已的人质许衡雅的屠绍之正和荣三一起等待着荣启舟的回电,而相比此时已经醒过酒来并对自家大哥有着本能的多年畏惧的荣三,屠绍之则显得更加地有耐心些有这个小丫头在手,不愁他会拒绝自己的一切要求。

然荣三从小在大哥二姐的阴影下长大,太清楚荣启舟的为人和脾性,喝酒时对于绑架许衡雅的计划显得豪情万丈勇猛无比,但在清醒的状态下却莫名地有些心慌:“绍之,我大哥他……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此时的屠绍之一改往日恭谨谦和的样子,眼神极为阴鸷地转头斜斜盯住荣三,直盯得他简直全身都要起了鸡皮疙瘩:“你怕?我们现在这幅样子还有什么好怕的?他荣启舟心狠手黑,那我就拿他的心肝宝贝开个刀,看看到底是谁最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