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梁意柔照旧给荣圳东送来保养调理的药剂,同时也要帮他测量记录心率和血压。灯影下梁意柔认真的侧脸仿佛自带了吸引人的特殊魔力,荣圳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便觉得很舒服。
其实若说到相貌,家里已有了荣安霓这样的出挑美人,梁意柔的长相自然是排不上数,至多只能说一句清秀标致,但荣圳东如今年纪渐大,想要的已经不同于年轻时所追求的欲乐与欢愉,恰恰是无欲无求的贴心陪伴,现时才最能打动他的内心,而梁意柔恰巧就是他心里满意的那一个人。
“晚上安霓跟你说什么了?”她在厨房准备中药时荣圳东瞧见荣安霓去了厨房,又待了一会儿才出来,想来是同她说了什么。虽然不担心自家女儿会像欧阳雯那样小心眼地为难人,但荣圳东还是想问一问求个宽心。
梁意柔将血压计收好,仍旧温和淡然地冲荣圳东划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安霓小姐问我您近来的身体状况,血压稳不稳定,睡眠怎么样,其实她很关心您的。”
荣圳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丫头啊,虽然有时候嘴上不饶人,其实心里边是很细的。”
梁意柔亦是笑着顺着他的话说:“安霓小姐人很好的,对我一直很客气,只是看起来有点高冷不好接触罢了。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虽有点怕她,但又觉得她长得好漂亮呀,嗯……应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眼睛里带着些年轻女孩子特有的灵动,梁意柔以一种单纯的神色轻快地同荣圳东说起她对荣安霓的第一印象,如此干净的模样教荣圳东也感到一丝愉悦:“安霓随她妈,漂亮,性子嘛……像我,犟得很。”
梁意柔闻言却微微蹙了一点眉,轻轻摇头:“其实安霓小姐乍一看去是有几分像您的,脸型不也跟您有些像嘛。不过……若说像,还是荣总更像您一些。”
既提到荣启舟,荣圳东不免也回忆起他小时候的样子,自然也是肯定了梁意柔的这番说法:“启舟十来岁的时候,那模样跟我以前简直是差不多,有时候我看着他,就好像在看我自己。现在他也大了,人也越来越沉稳,我也是老喽。”
梁意柔仍旧是面带微笑地继续哄着他高兴:“上回陪您看照片,我瞧着荣总十几岁的时候跟您站在一起,真的特别像,安霓小姐眉眼之间跟您也是相似的,而且他们两个长得都好看,算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闻言荣圳东便带着一点宠意地对她笑起来:“你才多大,哪里见过多少人呢?不过这两个孩子确实从小就被人夸长得漂亮。”
他说到这儿,不免就会想起家里的第三个孩子。
欧阳雯虽然是演员出身,但相貌比之选美冠军涂曼君,自然还是差了些明艳美丽,若比起原配孟慧则,又少了几分与生俱来的矜持贵气,只是她当年自是很有一番风情,不然也不会成功拿下荣圳东的心。但荣秋皓生下来也只能说是长相尚算标致,对比家中这样出挑的大哥和二姐,那便就有些不够看了,且幼时父母宠溺娇惯,一度长成了个小胖子,若不是青春期欧阳雯督促着减重成功,或许现在比起哥哥姐姐,他这外形上还会相差更大一截。
“说起老三,他比起启舟和安霓……唉……”不自觉地叹一口气,这个孩子同他的哥哥姐姐相比,差的可不仅仅是长相这一个简单的方面。
听得荣圳东这样说,梁意柔也露出一点尴尬的表情,没有再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但她的这一点迟疑却被荣圳东敏锐地捕捉到,锐利的直觉让他定定看住了她:“你也觉得老三和他大哥二姐不一样吗?”
第0248章 威胁
被他这样盯着,梁意柔一双杏眼尴尬地眨了眨,荣圳东有些压迫性的气场教她感觉越发局促,最终是慢慢低头声音很轻地回答道:“三少爷……确实不如荣总和安霓小姐像您。”
到底是年轻姑娘,没听懂这问话里的真正意思。荣圳东再一次默默叹了口气,但片刻之后却又回过味来,复又抬眼看住梁意柔:“你说……老三长得不像我?”
这话便直接问得梁意柔仿佛被噎住了一般,一双干净的眼睛不断地用快速眨眼掩饰她此时的局促和尴尬,嘴唇也渐渐抿起来,似乎是不愿意回答。
荣圳东转而语气温和地拉过她一只手,神态也放松了一点:“要是连小柔你都不愿意跟我讲真话,那我还能去哪儿听实话呢?”
他既如此说,梁意柔也好似被他诚恳的语气卸下了些害怕,而后才犹豫着开了口:“三少爷他……确实跟您不太像……”
这一头梁意柔正同荣圳东气氛温和地说着话,那一头欧阳雯却正为着往日的姐妹萧月而发愁。
当初屠晋华没出事的时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后来荣天建业的事情曝了光,对荣氏也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荣圳东震怒之下连老朋友好兄弟的面子也不给了,直接让荣启舟严查肃清,一个集团内的蛀虫也不可以放过,于是屠家因着这事儿一夜之间遭了殃,但其实原本为了给自己留后路,许多财产已经被屠晋华转去了国外,纵然国内事情再棘手,但国外那些财产于萧月和屠绍之而言也已经足够过好下半生了。可谁知道萧月在国外学人投资理财亏了不少,日常生活又保持着如同国内一样的高水平,一来二去的,流动资金自然就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少,教她瞧了又如何不着急。只是自家儿子从来就没有进荣氏谋个什么职位,平日里也只是跟着荣家老三吃喝玩乐,挣钱的事情短时间内靠不着他,如此情境之下,萧月便就将算盘打到了昔日的姐妹欧阳雯身上。
“这么多年你从晋华这儿分到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荣天的钱你也一样没有少拿,现在姐妹落了难,总该到你帮衬一把了。”即便是偷偷回了国,萧月约欧阳雯见面也还是选在了从前一贯爱去做皮肤保养的云姿,见面时依然是富家太太一般的款,没有半分资金短缺所带来的局促。
但这番话于欧阳雯而言便算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屠晋华借荣天建业中饱私囊的事情她一开始就知道,也是萧月劝她荣家那两兄妹不是好对付的,要及早为自己和儿子做打算,于是便引导她拿钱投进屠晋华用其他人的名义成立的荣天的好几家上游公司,然后借此从中获利,于欧阳雯而言是赚钱的门路,于屠晋华萧月而言算是捏在手里的一个把柄,将来或许会有大用的。这下用处不就来了嘛。
自然是不必要立马激怒这个拿捏住自己关键处的人,欧阳雯当即拿出当家本领一个劲地诉苦卖惨,但萧月不清楚别人却了解她,大家都是千年的蛇妖,几分道行几重法力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副虚假的样子骗男人还行,用来骗自家姐妹那倒是过于浅显了。
于是也懒得同她废话,萧月冷笑着直言戳穿她这假模假式的卖惨,丝毫没有情面地下了通牒:“月底我走之前你若是拿不出来我要的钱,那你就等着我去荣家揭发你吧!”
说着便微微仰着下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泄愤似地把今天做的所有项目都记在了欧阳雯的账上。而欧阳雯忿忿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虽然生气,却也免不了心虚:萧月狮子大开口似地要这么大一笔钱,如若不从荣圳东那里要些过来,只靠自己的私蓄怕是有些悬,车子房产又不敢轻易出手,这些东西一旦买卖便很容易让荣圳东知道,何况现在那个姓梁的小丫头很得他喜欢,捎带得自己的地位也一落千丈,还因着荣安霓回家搬弄了几句口舌,近来荣圳东对荣三也起了些不满,两母子的地位直线下降,倘若当初同屠晋华一起从荣天贪墨的事情叫老头子知道了,以他的阴沉脾气,自己必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发愁地想了一会儿,欧阳雯还是把希望放在了儿子荣秋皓身上:他如今搭上了伍则名那条线,也算是抱上了伍家的大腿,这些时日通过他而参与的项目哪个不是分了大钱回来的,靠那个好色易变心的老头,到头来还真不如自己的儿子,只是一直被萧月这么用把柄拿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想办法收拾收拾她才行……
正是荣家这头各怀心思之时,被强制放了个长假的许盛雅也终于结束了假期回到了许家。
第0249章 释怀
或许是悲伤情绪已经慢慢褪去,又或许是久日不处理工作没有那么身心俱疲,总之她再回来之时,比起温子伦刚离世时的憔悴状态,现如今的许盛雅不说有多么容光焕发,至少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眉眼间也不再空洞哀伤,又恢复了些往常的利落气场。她身上有浅淡的玫瑰香,耳垂上的钻石耳钉也是小巧的玫瑰式样,自盛明薇走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再在许家公开接触任何与玫瑰有关的元素。
对于女儿的如此变化许中秦自然是诧异的,许盛雅也料想到他会是如此反应,故而在书房里再次同他坐下来谈话时便就率先开了口。
原来休息的这段日子,她还是去了温子伦在美国的家,一是想要再感受一点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二也是想再陪伴一下猝然丧子的薛芸。巧的是她才到薛芸那儿没多久,温子伦生前最信任的律师朋友便就打来了电话,出差回来方才得知他死讯的律师需要尽快公布他的遗嘱。
许是受了文茜当年早逝的影响,温子伦亦是早早为自己写下了遗嘱,原先害怕自己也会突然走在前面,所以他将自己的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母亲薛芸,可反转的命运让他再一次遇到了许盛雅,在他决定为了她重新回到国内的时候,那份遗嘱也随之进行了一次大改在美国的这些资产,他决定让母亲薛芸和恋人盛雅一人一半,考虑到母亲的年纪,他也为她找好了值得信任的理财管家;国内所有的投资他都尽数划归给许盛雅,包括对林宪餐厅的注资;而那个他们重新定情的玫瑰庄园,他亦是将它整个送给了许盛雅。许盛雅知他心里有她,却没想过他竟连遗嘱里都将自己考虑了进去。
对儿子的安排薛芸亦是没有太大意见,从他重遇盛雅开始,她便看得出来儿子对待这个曾经放在心里最柔软处的姑娘和对待文茜存在本质上的区别:他对文茜有感激,有尊重,有家人般地细心呵护和仔细照拂,也有朋友般的关切的在意,但唯独对盛雅才会有关于爱情的热烈与冲动,这是无法伪装的情绪,也是最难以掩藏的感情。
纵然许盛雅自己足够有底气,不愿意过多获得温子伦的财产,甚至于她而言,那个属于他们的玫瑰庄园便已经是她最值得拥有的东西了,但薛芸却态度坚持地让她按温子伦的安排全都接受,理由仅仅因为那是儿子的全部心意。
许盛雅陪着薛芸将温子伦的一些衣物葬在了温子伦父亲墓地旁边的新为他设的衣冠冢中,纤细而微微发凉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温子伦的名字,眼泪无法克制地接连滚落下来,一滴一滴,打湿在送给他的白色玫瑰花瓣上。
薛芸叹着气亦是伸手摸了摸儿子的新墓碑,而后转头又看了看一旁丈夫多年前的墓碑,脸上倒淡淡浮出一点极其轻微的笑:“说不定没几年,我也会去找你们父子了。”
许盛雅闻言,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便回身轻轻拉了拉薛芸的手。
薛芸这把年纪,历数人生,已经经历过了闺蜜离世,家道中落,丈夫病逝,现如今儿子也意外离世,她早已疼过多次的心在此时终于算是彻底地平静下来:反正已经失去了这么多,到现在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她仍旧淡淡微笑着拍了拍许盛雅的手,好似释怀,又好似认命地对身边这个还年轻的孩子说道:“最近我常想,会不会我经历的这一切,都算是曾经我做过的那些事情的报应。”
于是她便把年轻时为了给盛明薇出头,她带着其他小姐妹三番四次去找纪婉麻烦,又配合沈植故意向纪婉找茬的事情统统告诉了许盛雅:“以前明薇执拗,我也不懂规劝,只晓得她喜欢的,别人就不该同她争抢,就这样闹啊闹啊,最终拆散了你爸爸和纪婉。可是明薇如愿嫁给他,却时常感觉不到他的心真真正正在自己身上,即便他如此疼爱你,但并不代表他同明薇之间是两心相印的感情。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当初我不是这样什么都不管地帮她,如果我能劝劝她,劝她放开眼界再去看看其他的优秀小伙子,是不是最后她就不会那么绝望地跳楼自杀,你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妈妈。”
薛芸眼眶含泪地看住许盛雅,从她好看的眉眼间依稀看到了几分当年好姐妹盛明薇的影子:“我知道你和子伦感情深厚,否则他不会愿意放下在这边辛苦经营了这么久的一切,选择重新回去跟你在一起。可是盛雅,你还年轻,子伦走了,你也不必为他将自己锁在这种没有尽头的情感困境里。当年明薇固执,舍不得放开,所以最后也痛苦如斯,我不愿你也为着同样的深情而困住自己,你的人生还长,今后遇到的人也很多,外头的世界这样大,不该仅仅因着同子伦的感情就牵绊住了你。”
第0250章 释怀 2
薛芸如此推心置腹的话彻底震住了许盛雅,她实在没想过作为温子伦的母亲,薛芸竟并不要求自己可以长久记得他,反而是鼓励自己走出这段感情,去看更大的世界,去认识更多的人。而关于盛明薇纪婉同许中秦的那段往事,她虽是第一次听,但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震惊。因为早在盛明薇抱着她准备一同跳楼的那天,她便感受到了母亲对爱情的执拗和疯狂。等到纪婉搬进许家的时候,早慧的许盛雅也看了出来父亲对这位纪阿姨和母亲的区别:他对母亲一贯是哄着,是退让,是忍耐,是关切,但同这位纪阿姨之间却是不一样的放松甚至是有一点活泼,他们之间好似有着不需要言语说透便彼此明晰的默契,好像仅一个眼神便可以看出他们之间存在着的无限温柔与情意,可是这些种种,都不曾出现在母亲和父亲之间。
那时的许盛雅还小,只能看出许中秦态度上的区别,却不明白此种表现的具体深意,待她逐渐长大,见到了身边人对异性也会慢慢产生好感,甚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缘由地对温子伦动了心,待她回国再瞧见家里这对长辈的一举一动及神态表情,她才终于读懂,原来对于父亲,这位纪阿姨终究是特别的存在。只是自己的母亲,为了这样的一份爱情竟愿意投入整个心力,甚至疯狂和不顾一切到用自己的性命做祭,也可以不管女儿的死活只为向那个心底最深处的人做最惨烈的宣抗。或许在其他人眼里这是一段成年人之间的纷杂爱情,可于那时的许盛雅而言却也是一份颠覆认知的亲情:她分明说着最是爱我,可是为了她的爱情,却可以毫不在乎地牺牲我,十月怀胎、血脉相连的母女亲情,最终也敌不过你心里那份似乎永远都无法抓牢的爱情吗?于是在母亲死后大病一场的许盛雅不再信任大人口中曾经说过的各种疼爱,亦是因此拒绝了外公外婆甚至舅舅姨母们想要从许家接她到身边抚养的提议,她选择了像子伦哥哥那样出国读书,去到一个没有家庭束缚她的地方,一个看不见这些满口说爱但其实只在乎自己的虚伪之人的地方,并在这样一个没有那些家庭纠纷的地方好好成长,不再听到那些有关于人心与情感的各种纷争。便是在这样的岁月里,温子伦用他无限的耐心与柔情慢慢融化了冰冷的许盛雅,让她原先紧紧封闭的心缓慢松动出对温暖盼望的土,又渐渐生出了代表青春情意的花,即便这段感情当年没有来得及挑明,亦是因为意外的变故而突然截断,但她心底曾经因他而起的柔软都是真的,她曾经为他而漾动的心湖涟漪也都是真的,哪怕重逢后他们之间的相处仍旧短暂,可他带给她的温暖,却是无人可以比拟的。
他这样好,教我如何忘得掉,又如何放得下,又如何能释怀?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