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跑着上前,钟妙展开双臂给了推门而进的许盛雅一个极大的拥抱,然不知为何三个人的眼眶都在此时不受控制地漫出泪水,林宪心口难受地别过头去,钟妙将眼神抬向上方以将眼泪全部兜在眼里,想要它们别都滚落出来;而许盛雅亦是将眼神放向远处,却再一次看见了林钟二人婚礼的那天晚上她和温子伦相拥起舞的那个室外花园,心口在此时莫名有一阵抽痛,她微微启唇颤抖地将心头有些压抑的痛楚慢慢散出,可是那股浓重的苦涩却怎么也释放不掉,消散不去。
“子伦原本特意安排了一个烛光晚餐,我们也已经计划好那天晚上对外歇业,只为你们两个人服务。”钟妙牵着她到林宪身后的餐桌旁坐下,将温子伦在回国之前就已经提前做的安排说给她听,“他订了花,选好了那天晚上的餐和酒,找我设计了一个玫瑰形的小点心,还专程联系我做珠宝设计师的朋友特意定制了这个。”
她说着,转身将林宪一直握在手里的一个小巧丝绒盒子拿了过来,轻轻推到了许盛雅的面前。
好像已经猜到什么,许盛雅只觉得心口一顿,仿佛连呼吸都被按了暂停。发凉的手微微颤抖着拿过这个盒子,在盖子打开并看清里头那枚存在于记忆中许久的戒指时,一大颗眼泪倏然滚落,砸碎在餐厅的木头地板上,像是那场飞机事故的残片。
当年她和温子伦还在伦敦上学,有次趁着假期两人一同去了巴黎,在意外路过的一个私人珠宝店里,进屋躲雨的许盛雅被这对简约却不失贵气的戒指所吸引,但当时的他们还不是恋人关系,即便各自对对方都有着超乎寻常的关心和在意,但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始终没有捅破,亦不敢确认对方的心意是否同自己一样,所以许盛雅也不太好意思开口说想试试这款对戒。然心细如温子伦,他自然发现许盛雅的眼神在这款对戒上停留了许久,却有始终没有开口,毕竟是对戒,若买了,便就是一对,若女士的那只给了她,那剩下的这只……
当时还带着青涩学生气的少年少女因为这样朦胧的情感而羞于开口,却不知后来命运的无形大手却将他们许久地分隔在了遥远的大洋两端,当年无意错失的这款戒指仿佛就是他们两人间的写照,只差那一句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而后就迎来了被分离的许多年。
在这枚戒指落入眼中的时候许盛雅就懂得了温子伦的全部计划,隐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无法克制住地夺眶而出,汹涌地随着她颤抖的呼吸而接连滚落,最终全部砸碎在深褐色的木头地板上,仿佛是她心碎的痕迹。
“他要跟我求婚,他回来……是要跟我求婚……他原本……是想跟我求婚的……”佯装坚强的心神在亲手触碰到这枚冰凉戒指的时候彻底如山崩石裂般炸了个粉碎,许盛雅满脸泪痕地转过头看向钟妙,分明想要笑的面容上却始终噙着极度的哀恸,“我们只差一点就可以在一起了,只差一点……我们每一次,都只差一点点……”
因着莫大的心痛而紧紧敛在一起的五官浸满了眼泪的痕迹,许盛雅的眼神再一次投向那个室外花园,婚礼那天同他偎依起舞的每一个浪漫瞬间都好像被读档似地从记忆的档案册里提取了出来,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甚至他们之间每一个默契的舞步都异常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可是她越记得清晰,心中便就越发痛苦,对温子伦的想念也就愈发深刻入骨。
这么多天以来许盛雅一直在暗自后悔,如果那个夏天她没有去那个玫瑰小镇,又或是选择在其他的时间去,或迟些或早些,也许都不会遇上温子伦。如果那一年他们没有遇见,那么现在温子伦就还会好好地活着,哪怕按照这样的剧情发展他们应该不会有任何的可能,但至少他还活着,平安而鲜活地存在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处空间里,她没有机会再看到他,也没有机会再次紧紧抱住他,他们之间所能留下的,只有那些深深刻在心底的回忆而已。
第0228章 意义不同
这天晚上的许盛雅独自在她曾经甜蜜期待过温子伦的归来的房子里心碎痛哭,她的手心紧紧握着钟妙转交给她的那个本应由温子伦亲自打开的戒指盒子,仿佛那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点能够代表她和温子伦之间深厚感情的东西。
前些日子新换的玫瑰到了今日已经逐渐枯萎,晒在阳台的男士拖鞋也始终静静地摆放在那里,新换的床单被罩还有窗帘地毯全都沉默地守在原地,这屋子里的一切同许盛雅一样都没能等来那个本该温暖归来的另一位主人。明亮的月色透过窗,淡淡的光影伴着已经渐凉的秋夜晚风,让整个屋子透着一点凄清的味道。
孤独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许盛雅取下每日做戏用的婚戒,将盒子里那枚满含温子伦满腔浓重爱意的戒指缓缓戴进左手无名指,此时才发现这戒码竟然大小刚好不知他到底是何时偷偷量过了自己手指的尺寸,但许盛雅可以想象得到他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模样,以及他的眼里,一定有着这世上最最温柔无边的笑意。
抬指间浸透屋内的清冷月光映照在这戒指上,闪过一点璀璨的光影,像是爱人的眼睛。原本因为想到他的温柔眉眼而感动上扬的眼角在此时再度泛起泪花,接连滚落的泪珠坠在她屈起的膝头,晕染开的痕迹好似她对他想念的具象化。
先前匆匆赶到纽约帮着薛芸一起处理温子伦的身后事时,许盛雅全程都表现得十分冷静和坚强,即便有眼泪,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和崩溃。然而今天这枚求婚戒指却彻底击碎了她连日以来的所有坚强伪装,温子伦至诚的情意足以击穿她所有的心防即便你知道以我如今的身份和情况没有办法不管不顾地抛开一切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但你仍旧坚定地选择了我,愿意为了一个未知的结果而不顾后果和付出地走向我。
隐忍压抑了多日的许盛雅在这样一个清寒而孤独的晚上终于放声痛快大哭了一场,右手紧紧包握着戴有温子伦求婚戒指的左手,浑身都因这样的恸哭而不住颤抖。
她从不是一个爱设想如果的人,可是从得知他死讯开始,她便不住地各种设想:如果当年在伦敦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再早一点,如果当年面对他时她可以再勇敢一点,如果那年夏天她没有去那个玫瑰小镇,如果她没有贪恋他的感情而冷漠拒绝了他,如果一开始她就没有答应同叶曜的婚事,如果先前她能更果决地推动离婚这件事……
这个晚上许盛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入睡的,总之病后初愈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悲伤和哭泣变得异常疲惫,大脑也不肯遗忘地不断带她体验着一个还有温子伦的甜蜜梦境,直到她的感官被不间断的用力敲门声喊醒,因不住哭泣而变得有些浮肿的眼睛混沌地慢慢睁开,同时门外大声喊着她姓名的声音也愈发清晰,此时许盛雅仿佛生锈的脑子尚且还未作出什么反应,片刻之后原本还关着的大门已经被不知如何拿到了她家门卡的叶曜打开,身形高挺的男人快步匆匆进屋,蹙着眉大步走到还窝在沙发上躺着未动的许盛雅身边,先是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确认人没事后,原本拧紧的眉头在此时也终于松动了一点。
早晨他跟许中秦一起到医院去接许盛雅出院,到了病房却发现原本应该好好躺在那里的人竟然无端端消失了。知道女儿最近状态极差的许中秦十万分害怕,虽然知道许盛雅是个心中极有成算、不太容易冲动的孩子,但温子伦于她而言终究意义不同,他是真的害怕她会因为温子伦的突然去世也做点什么傻事。然这话却不能原封不动地说给身边的女婿听,在女儿住院之时他已经骗叶曜说许盛雅这段时日以来的反常是因一个多年朋友的猝然离世而太过伤心所致,却不想今日人又不见了,他也只能顺着先前的理由继续哄骗叶曜。
然叶曜亦不是傻子,毕竟相处了一年多,他对许盛雅的脾气秉性及处事风格也还算是有一定了解的,往常她从未这样脱离过日常轨道过,所以许中秦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又或者那个朋友,不止是个简单的朋友。如今进了她房门见到她这般情状,叶曜更有理由相信那个所谓的多年好友,不是一般人。
此时还躺在沙发上的许盛雅怀中一直抱着一件男士外套,手指上原先婚戒的位置也忽然间换成了一枚新的,叶曜在这片刻间忽然敏锐地意识到,许中秦说的死了的那个人,或许正是许盛雅的心上人温子伦。
这怎么会?
即便对他们两人给自己戴了个绿帽子的事情心中一度很是气愤,但叶曜也从没想过那个男人竟就这样突然地走了?那她岂不是……
第0229章 无所畏惧
“爸爸很担心你。”不知应该同她说什么,叶曜只得先从最好切入的话题开始。
然许盛雅不接话,只是略微疲惫地撑起自己身体慢慢在沙发上坐了起来,脸色发白,双眼空洞无神,往日一贯形象利落精致的商界冷美人在此时此刻竟少见地有几分凌乱。
“节哀。”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毕竟人死如灯灭,死了的人对现状一无所知,只有活着的人才最是痛苦,这一点在当年叶云山和叶心接连离世后叶曜亲眼看见几近心神崩溃的母亲宋明笙时已经深深体会到了。
许盛雅闻言倒也没觉得意外,虽开口问了一句,但却没有抬眼看他:“你怎么来了。”
她声音低哑艰涩,想来是痛彻心扉地哭过不知几场,故而叶曜便也不多问,只是陈述方才发生的事情:“本来是陪爸爸去接你出院,发现你不见了,爸急得要命,我想着你可能回了这儿,联系了你秘书在你休息室里找到了你这儿的门卡,就赶紧过来了。”
他说着,顺手拿开许盛雅身上的外套,叶曜握过她手臂想她拉起来:“我先送你回去,爸在家等着呢,他很担心你。”
却不想原本丢了魂一般的许盛雅却在那件外套被他拿走的时刻忽然间敏锐地伸手将那衣服夺了回来,纤长的十指紧紧抓着,仿佛松开一点便也会像它的主人那样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她这样紧张又脆弱的样子,叶曜心头一股无名火顿时喷涌出来她许盛雅是纵横商场的战士,是自信执棋的操盘手,是优雅的天鹅,也可以是锋利的刀,但绝不可能是如今这副沉溺情爱的脆弱小女人的样子。
“许盛雅你起来!”
许盛雅闻言抬头,霎时变得泪水婆娑的眼睛望着他,却不说话。
叶曜冷冷地嗤笑一声:“不是冷得像冰吗,不是一向镇定沉稳吗,呵,原来你许盛雅也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看来这姓温的确实有点手段,能把你都蛊得五迷三道的。”
他这般轻蔑的语气激得许盛雅脸上顿时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情,有愤怒,有敌视,有哀恸,有深爱,原本哀伤的眼睛在此时又恢复了几分雪亮眸光,略微沙哑的嗓子冷然间还带着些许的怒意:“他和你不一样!”
然叶曜见她忽然神色锐利起来,面上的冷笑却愈发明显了:“他知道你已婚还跟你保持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他比我又清白高贵了多少?许盛雅,做人可不能太双标。”
若是在往常,听到这些的许盛雅可能还会言辞犀利地同他呛声顶回去,可是现在的她没有这样的心情,也不愿再同叶曜拉扯这些,她只是觉得好疲惫,身体和心灵都被极致的疲惫灌满,脑袋和四肢沉沉的,很想眼睛一闭什么都不想地就投入温子伦永远会稳稳接住她的温暖怀抱,只是这个怀抱今后都不可能再有了。
“我们离婚吧。”声线也是极其疲惫,许盛雅说话时轻轻的尾音如同叹息。
叶曜闻言,微微眯起的眼睛寒光凌厉:“怎么,想离了婚干干净净地给他守寡?还是想离了婚之后专心致志地在心里祭奠你们如此感人的爱情?许盛雅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不答应!”
这话越说到后面咬字便就越重,充满嘲讽的语气下叶曜仍旧是再一次给了她这样狠绝又不给退路的否定答案。于是已经不再有任何顾忌的许盛雅轻轻笑了一下,还噙着一丝泪光的眼睛忽然微微扬起一抹极其轻微的弧度,苍白而脆弱的神色间露出一点诡异的温柔:“那就鱼死网破吧,所有的事情,我们一件一件地谈。我现在就给妈打电话。”
她用极轻的语气说出极其决绝的态度和选择,是软肋已无之后的无所畏惧。
叶曜见她伸手去拿手机,当即上前一步一把狠狠攥住她病后更加细瘦的手腕,寒而利的眸光狠狠盯住她,似乎有一点咬牙切齿:“只凭地下车库的一点拉扯,你就想在长辈面前扣我的帽子?许总,你的指控怕是不太实在。”
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想,一向冷静理智的许盛雅自然不会忘记去寻找证据来将她的发现做些补充:“你不会真以为,我手上一点证据都没有吧?”
第0230章 无所畏惧 2
即便气色极差,但许盛雅秀气的五官笑起来也还是极美,哪怕这笑意并未透进眼底,甚至还带了些厌恶和寒意:“亏你先前还义正言辞地指责我,叶曜,你跟许暨雅,哦不,是沈纪雅,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分明比我和子伦早多了。”
许盛雅也不是傻子,自她心头有了离婚的盘算,便就开始找人着手调查许暨雅和叶曜之间究竟关系如何。虽然证据确实很难找,但好在许暨雅也算是自己人,她名下有些什么产业,即便许盛雅从来不关心,但回家略略一打探也都能知道。艺廊有专人打理无需许暨雅过于操心,更因着是许中秦特意给她的,她几乎一年到头也去不上几回,他们能在这里眉目传情的几率便很小。而那个画室针对的主要群体都是孩子,叶曜身边除了才开始学画画的晴晴,再没有其他学美术的亲戚朋友,故而这个选项也被划掉,那便就只剩下那间她跟朋友合资的酒吧了。
虽然纪婉和许中秦都不知道她那个酒吧的具体情况,但巧的是她许暨雅的朋友根本没几个,除了画室里的那群老师,关系最好的也只有贺童希。想通了这个道理,摸到岚漾就不是什么难事。而岚漾的服务生多,客人也多,人一多了,想得到一些八卦消息便也就简单了,所以一来二去的,许盛雅便也就知道了叶曜婚前便同这家酒吧里的一位沈姓调酒师过从甚密,虽然她的真实姓名轻易不会告知客人,但Sylvia这个英文名,许盛雅从前在许暨雅的一些画稿上也是偶尔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