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裴便是第一个。

此人自恃智计优渥,能占卜问卦,却奈何有不少把柄都被他握在手中。

能让霍野来伤心动容的,又岂止柳裴本是男儿身一件事呢?

柳裴来荒都的第叁日,他本来要去处理的“家事”就提前找上了门。

那是一位姓姚的姑娘,绿裙罗衫清爽干净,笑起来时颇有媚气,自称是柳家公子的未婚妻子,听闻他已至荒都,便找上门来,想与他这位未来夫婿温存一番。

姚姑娘有个极美极动听的名字,唤作明珠。看得出家中父母极宝贝这个女儿,才会给她起这么个寓意极好又不出格的名字。

不像是霍野来自己,野来野来?算什么?难不成是她是天生地长,哥哥从野地里将她捡回来的吗?

明珠姑娘被侍从引着带到柳裴面前时,霍野来正在同“师姐”下棋。

清冷如皎月的美人瞧见绿裙姑娘的第一眼,脸上的神色就僵住了。

霍野来方下了一子,便瞧见师姐手中的黑子无助而落寞地滚到了棋盘上倒是颇似她后来的心情。

明珠姑娘性子开朗,倒不见外。早听家中长辈交代了自己那位未婚夫婿身上的密辛,也早知道他的穿着样貌,含着无辜的笑在下棋的两个女子之间打量一番,便亲呢地拥到柳裴身边,唤了他一声柳郎君。

柳,郎,君。

柳裴脸上僵住的神情裂开了。

霍野来只是疑惑,沉夷之却来得恰如其时,笑眯眯上前,贴心地同她解释起来:“这位是你师兄的未过门的妻子姚小姐。小柳他此来荒都,一是要我替他解开身上的封印,二是要同这位姚小姐商议婚期。近来的日子都适宜婚嫁,恐怕你我成婚不久,你师兄的喜事也要开始筹备了呢。”

霍野来一个头做两个大。

“师兄?未婚妻?喜事?”

沉夷之讶然,抢在柳裴之前开口:“你不知道吗?难不成小柳从来没跟你提过?他本是个男儿身,因为天生的诅咒得扮作女孩儿在山上修行。所以来来你该唤他师兄,而非师姐啊。”

青衣男子执扇掩面,只露出一双笑弯的眼,窥着众人的神色。

柳师兄面色铁青,姚姑娘微笑可亲,而他一心要独占的女子神色着实是难堪极了。

160.你图得是什么?

霍野来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

到底她是惊愕多一些,疑惑多一些,难堪多一些,还是伤心多一些只有天知道。

她只是强忍住心中的五味杂陈,扯出一个微笑。对着柳裴那张隽雅清丽的脸,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而后侧身,对着姚明珠也是一声:“阿嫂。”

明珠姑娘脸红的像朵海棠花,柳裴的脸色却铁青铁青。在沉夷之看来,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犹如他和霍野来。

“我忽然顿悟,想起一式剑法该如何破开瓶颈。这就去试一试,便不打扰柳师兄和阿嫂叙旧。”

霍野来觉得自己忍得很高明,还能如此得体有礼的道别,不伤及在场任何一人的面子。要是兄长知道,必定会抚掌大笑,夸赞她终于长大。

她挎着剑,说走便走。

待回到沉夷之的殿宇,真的就在高墙下舞起剑来。一剑流风一剑回雪,再有一剑冷清的红线剑招。待叁百式剑招重复使出来,她心里也就什么都不剩了。

没有伤心,没有难堪,只有她的剑。

碧瓦屋檐下的清俊男子拍掌喝彩。

她舞了多久,沉夷之就看了多久。

然而霍野来不领他的情,随手擦去额上的汗,收起晚留剑,便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走过,自去屋中静坐修行。

“来来,我好心来看你,怕你吃惊难过,你何以一眼也不看我?”

然而脸皮厚如沉夷之怎么肯善罢甘休,身形一换,便黏在霍野来身侧,好似心魔境中的媚鬼一般,轻轻在她耳旁撩拨。

霍野来叹气睁眼,含笑看他。

“不要装了,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得意?我不伤心,也不难过,你是不是很失望?”

反正修行是不成了,她便从他好好找找乐子。

沉夷之不动,霍野来便向前,按着他的肩推倒在白玉蒲团上。

“见着我不需要你的安慰和怀抱,你一定惊讶至极,是不是?”

沉夷之皱眉,敛了一双含情目,欲要张口,却被霍野来轻轻捂住嘴唇。

“你闭嘴,听我说。”

霍野来仿佛从那叁百剑式中得到了无穷的勇气,静静开口,就令沉夷之安稳下来,眨着眼睛看她。

“你原来想着,在我面前戳穿师姐······不对,是师兄。在我面前戳穿师兄的隐瞒,还有明珠姑娘的身份,来让我伤心难过。然后你就能趁虚而入,来安慰我。也许你还会对我承诺,说你再也不会骗我哄我。是不是?”

霍野来歪头笑,刚刚催使晚留剑时真气涌动,脸颊尚有些绯红。

沉夷之瞧得心颤,喉结动了动,点点头,又伸舌去舔她手掌。

然而霍野来不为所动,既未羞愤,也未收手,只仍然笑着问他:“沉城主,你如此费力,花心思在我一个小人物身上,图得到底是什么?”

她问得认真,沉夷之在心里也答得认真。

他图得是什么?当然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