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秋低下头,轻声道:“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知道,姐姐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姐姐。”

她话音刚落,沈念之便没了声。屋中一时安静,只剩她手中小心擦药的细碎动作。

沈念之睫毛低垂:“我昏睡几日了?”

“已有六七日。”沈忆秋淡淡说道。

“这几日都是你在这里?”

“是。”沈忆秋并未停下书中的动作,她声音温柔,似水滑过,沈念之也不稀奇为何男人总是被她吸引了。

“你当我晋国公府婢女都死绝了,怎么会需要你来伺候?”沈念之追问道。

“因为阿爷说你在意,不想叫其他人看到你受伤的身子,觉得他们嘴巴不严,容易传出去,我知道你不喜欢其他丫鬟伺候你,就只允许霜杏一个人在这里伺候。”

沈忆秋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覆好纱布,将帷帐放下前,轻轻道:“你睡吧。”

她转身要离开,脚步却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沈念之。

就在她拢好帐子时,帷帐内的沈念之忽然看见沈忆秋手腕的烫伤,心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想张口关心一句,护到嘴边,却又变成:“……上药下手太重,下次注意点。”

沈忆秋一怔,随即点头应下,眼角不觉泛起一丝湿意,声音却明亮了几分:“好。”

屋外天色已暗。

沈念之靠在榻上,望着帐顶的流光,心头不知是叹,还是一声低笑。

夜色沉得仿佛能压塌屋檐。

晋国公府后院,一盏油灯孤零零地挂在廊角,风过时火光忽明忽暗,拉长了檐下的人影。

顾行渊站在廊下,脚下积水未干,靴底印着一溜水痕。他手中捻着一封奏折,却迟迟未翻开。

随着沈忆秋出来,顾行渊上前去将她一把拽到无人的地方。

顾行渊垂着眼,指腹还在慢慢摩挲那封折子边角,许久,才轻声道:“她醒了吗?”

“醒了。”沈忆秋顿了顿,补上一句,“顾大人如若在意,我去跟姐姐说。”

顾行渊一动不动,连眉眼都未变一下,只那只垂下的手指紧了紧,薄唇轻轻抿住。

他挥了挥手,示意不必,自己却迟迟未动,只是站在那里,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可他忽然记起,她被抬入衙门后院那刻,醒了片刻,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清,却清晰地说了句:

“我不需要你们可怜。”

他那一刻心头竟像是被人按了一下,很轻,但真实。

灯影摇曳下,他低头看着那张昏迷的脸,喃喃自语般道:“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那语气听上去,像是责怪,又像是叹息。

他让沈忆秋替他保密,随后趁着霜杏还没回来,偷偷溜进了沈念之的房间。

第13章 第十三章 恩师香香软软

顾行渊将伤药放在床头,替她轻轻掖好被角,转身出了门。

夜风吹起他身上的玄衣衣角,他脚步沉稳,却未回头。

顾行渊离去时,沈念之指尖轻动了动,却仍未睁眼。

随后,短短三日,数十家书铺被封,查封名单长达一丈,其中多为专营古籍、秘籍、稀世孤本之地。墨宝斋不过是打响第一枪,真正引发惊动的,是沈淮景随后掌握的一封密信。

那是一封宋家与京中一位权臣之间的书信往来,信中除却关于《胡姬传》交易的私话外,还牵涉到几本早已禁绝的前朝兵书、史稿,特别是一本题为《天启录》的古籍,引起沈淮景极大警觉。

那是前朝一位太史所修,书中记载星象异变,预言帝位更替,言明“中土三十年有劫,龙座易主于南川”。这本书曾被圣上在即位前亲自下旨焚毁,存世不足三本,竟然还有一册落在宋家手中,且有抄录迹象。

沈淮景坐在灯下,望着那页已泛黄的书信残片,指腹微动,唇角却渐渐浮出一丝冷笑。

密旨第二日,沈淮景向圣上再次密奏:“臣以为,此案非独宋氏,疑有朝臣护其后路,密藏禁书,怂恿妄言。请陛下容臣彻查。”

圣上手捏玉玦,沉吟良久:“你说,是谁?”

沈淮景道:“礼部右侍郎卓钦明。”

此人乃太学出身,素有士林之誉,官至礼部右侍郎,曾三次主考,提拔寒门子弟无数。然早年与宋太傅交往密切,曾在宋家私宴之上,谈及“读书破万卷,宁论正邪”之语,被沈淮景亲信耳目记下。

圣上闻言不语,只将玉玦敲了敲御案,良久道:“你放手查,孤允你三十日内清理京城书坊与士林私库,如若属实,连卓钦明也保不得。”

这场肃清风暴就此掀开。

一日之内,礼部突遭查抄,卓钦明旧宅被封,抄出前朝残卷、笔记百余册,皆为严禁存阅之物。而京中数位士族子弟,亦因在私塾中传阅禁文,被连夜带走问话。

朝堂一时震动。

翰林院、太学、礼部、国子监风声鹤唳,士林中人暗中传言:晋国公沈大人是“披着宰相皮的大理寺”。

而沈淮景对此,只有一句话传出:“欲辅王朝清明,必先荡除旧恶。”

至案发第五日,宋家已然闭门不出,坊间传言宋太傅卧病不起。

夜深时,沈淮景在书房立于窗前,身后侍从轻声来报:“大人,大理寺送来新一份名册。您让盯着太学右讲师邹和者,今夜在私宅中搜出两册已毁《赤录》残卷,供词称是卓钦明所赠。”

沈淮景缓缓点头,负手而立:“很好,阿之不愧是爹的好女儿,这一把火,放的甚好。”

此时宋临渊跪在晋国公府门前,身着青衣素袍,肩背横负荆条。围观百姓窃窃私语,有人叹他风流误人,有人说沈家小姐太不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