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之似笑非笑地扫她一眼,没作回应。待走近身侧,才低声丢下一句:“看好家。”

语气很轻,却不容置喙。

霜杏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自家小姐被顾行渊带出大门的身影,心头仿佛被人重重扯了一下,酸涩得几乎落下泪来。

她咬了咬唇,急忙折身奔出府门。她知道,宫门高墙深锁,寻常人难以靠近,更遑论传信。如今晋国公被圣上留宿宫中,任何口信皆被婉拒。

而眼下唯一的法子,只有

见大理寺一行人走远后,她拽紧帷帽,脚步飞快,直奔长公主府而去。

长公主府,桐影婆娑,月色淡淡洒落回廊,灯影静谧如水。

霜杏被门房通传入内,一路心急如焚,紧随下人疾步穿过曲折回廊。行至花厅外,正撞见苍晏欲出门他身着黛青常服,袖中挟着一卷书,神情淡然温润,步履从容。

一见霜杏神色慌张地奔来,他神色微动,立刻迎上前:“你怎么来了?可是沈娘子出了事?”

霜杏一听这话,顿时眼圈一红,几乎带了哭腔:“苍大人,不好了!墨宝斋那事闹大了,大理寺的人刚刚把我家小姐带走,说是要审火案,右相大人还被圣上留在宫中,连传话都不许……这会儿整个府里都乱了,求您想想办法吧!”

苍晏眉头一皱,目光微敛,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日宋临渊与沈念之周旋的场面,心中已有几分推断。虽神色仍温润如常,声音却已染上几分沉稳冷意:“沈相今夜确是陪圣上下棋,宫中例不接外客。现下只能先去大理寺看看。”

霜杏急得快要跪下,泪眼婆娑,一把拽住他袖角:“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她心高气傲,最是不会低头认错……若是在那种地方受了什么委屈,奴婢怕她受不住……”

苍晏一言未发,只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郑重安抚:“放心,我这便去。”

话音落下,他将书卷交给随从,转身快步离厅而出。

夜风正起,拂动廊角宫灯,火光微颤,光影落在他冷峻俊朗的侧脸上。苍晏抬头望天,只见星芒淡远,夜色如墨,一股说不清的紧迫与烦躁悄然爬上心头。

他一向不愿插手他人的是非恩怨,可此刻听闻她出事,被带入大理寺问审,不知怎的,那一瞬,心口竟莫名发闷,连掌心都攥出了细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份不合时宜的情绪,翻身上马,调转缰绳,疾驰而去。马蹄声碎,卷起一路风声,直奔夜色中沉沉伫立的大理寺卿府衙。

衙门大堂,灯火森冷,映得一砖一瓦皆添肃杀。

一身玄衣的顾行渊端坐于公案之后,神情冷峻如刀,眸色沉沉不见一丝波澜。两旁衙役肃然列立,掌上长棍横陈,气氛压抑得仿佛连风都噤声不语。

堂下,沈念之与宋临渊一左一右而立,气场如冰火交锋,针锋相对。

宋临渊率先上前一步,朝堂上一揖到底,语气冷然:“启禀大人,沈念之横行不法,砸毁我宋家墨宝斋,且纵火焚物,铺中珍贵古卷尽毁,损失巨大。若不从严治罪,只怕我大昭律法,成了儿戏。”

顾行渊闻言微微颔首,神情未动,目光却已投向堂下那抹明艳身影。

“沈念之,”他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势,“此事可属实?你可有辩解?”

沈念之缓缓抬眸,立于堂中却神色从容。她指尖轻拢袖口细纱,似是全然不将堂上之势放在眼里。

听完宋临渊指控,她只是勾了勾唇,眉眼露出不屑的神情,语气懒散:“辩解?我为何要辩解?他说的事的确是我做的。”

话音落地,一时寂然。

宋临渊脸色倏变,指着她怒声道:“你果真狂妄至此!”

顾行渊眼神倏然一凛,厉声拍案:“沈念之,你目无王法,公然纵火,毁人家产,已属重罪。按《大昭律》:纵火毁物者,照价赔偿,另杖责二十。”

杖二十!

此言一出,大堂之上气氛登时一凝。

沈念之眉心一跳,目光倏地一紧。

她自幼娇养,虽不怕事,但这“杖二十”的后果她却是明白的。那可不是几下示意性的惩戒,而是实实在在地抽下来,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半身不遂,更甚者……。

她咬紧后槽牙,眼神死死盯住堂上的男人,胸口起伏微不可察。

这个顾行渊,竟是当真要将她往死里处置?

一时间,大堂寂静如夜,唯有夜风穿廊而过,吹得灯火微颤,帘影如鬼魅游走。

顾行渊面无表情,伸手取过竹筒中行刑令,语气不带一丝温度:“沈念之,最后问你一遍,你可还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你们想要行刑,就来吧……

沈念之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怒意,咬牙不发一言。她向来桀骜,不肯低头,便是血涌到喉间,也绝不愿在这种人面前露出半点软弱。

宋临渊将她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笑意,缓步上前,声音低沉而阴恻恻地响起:“顾大人,此事,宋某并非要她残废或偿命。宋家不缺金银古玩,那些被烧毁的,不过是些死物罢了,烧了一个墨宝斋,大不了再开一个新的。”

他话音微顿,眸中恨意翻涌,压也压不住,冷笑着道:“可我想看的,是她沈念之,当众弯膝下跪,向我赔礼认错。”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沈念之身上,唇角挑起几分嘲弄:“只需跪下,向我说一句‘对不起’,再磕三个头,我便当众撤诉,既往不咎。若不然……”他轻轻一笑,笑意森冷。

“你放肆。”沈念之冷笑出声,眉目凌厉如刀,声线冰寒刺骨,“你算什么东西?你祖父不过仗着年岁大了,圣上好心赏他个太傅闲职充脸面,你一个孙儿,也敢拿起鸡毛就往自己头上插,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宋临渊面色瞬间铁青,几欲发作,却终究强压了下来,只是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恨意。

堂中气氛压抑至极,衙役与师爷们屏息以待,目光在二人之间游走。有人在心底暗暗叹息:以沈念之这般桀骜性子,今日……她当真会为这事低头吗?

空气仿佛凝结。

只见沈念之眸色一凛,缓缓转首,先冷冷地扫了宋临渊一眼,又转而抬眸望向堂上高座的顾行渊。片刻,她忽地迈步而出,拨开面前的官吏,神情张扬,步履坚定,径直走向堂前空地。

沈念之停下身,眸光一敛,抬手从鬓间缓缓拔下一枚珠钗,指尖动作极轻,仿若无声拂雪。

随即,她俯身伏在长凳之上,动作利落干脆,半分犹豫也无。

堂上堂下,一片死寂,只余烛火微颤。

宋临渊则勾起一抹冷笑,似已等着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