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过?头,不让他看见情绪起伏,只轻声?道:“你说只要我?想要是吗?”

顾行渊“嗯”了一声,他只是觉得,有些话,该让她知道。

而她,也确确实实听见了。

这一刻,她看着他站在晨光里的身影,她再?抬头望一眼东方,那天边的金光正破云而出,如火般洒满了整个大地。

她低声?叫道:“顾行渊。”

“我?想要。”

顾行渊看着她,那句“我?想要”落下时,他的眉眼微动,整个人却像是一瞬间被点燃。

他替她把披风扣好,指尖掠过?她脖颈间的皮裘边缘,动作克制,却隐隐透着一丝深重的情意?。

“我?记下了。”他低声?说,嗓音哑哑的,像早晨第一缕风。

沈念之微一抬眼,正撞进他眼里。

那是一双藏了太多话的眼睛,寂静、沉稳、又?缱绻如晦。

她忽然就笑了一下,笑意?很浅,却带着些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柔软。

她道:“你记得也?没用,我?可是随口说说的。”

赤羽军回?防未久,尚未彻底歇整,沈念之与顾行渊才刚进了都?护府。

霜杏才把水烧上,沈忆秋那边就派人来请:“二位若是不累,不如今晚去?小院一叙。沈二娘子今日亲自做了些菜,请沈娘子和顾将军一同?用膳。”

沈念之看了顾行渊一眼,后者点头,她便也?没推辞。

小院不大,靠近城西,幽静清和。

此刻已点了灯,院门旁的木窗上贴着两个剪得规规整整的喜字,檐下吊着流苏花灯,窗棂处系了几条淡红色绸带,一派将嫁之喜的模样?。

沈念之脚步一顿。

顾行渊走?在前头,先入院中,一回?头便也?注意?到了这些布置。他神色未变,目光却落在门楣上一条素红绸上头:“若不嫌俗,到时便从都?护府出嫁罢。”

沈忆秋亲自出来迎人,听见这话,脸一下涨红了。

“多谢顾将军。”她声?音低了些,又?看向沈念之,眼里有难掩的雀跃,“姐姐快进来。”

厅中陈设极简,却干净温馨,几道小菜还冒着热气,果然是沈忆秋亲手做的。她一边招呼沈念之坐下,一边将一只汤盅轻轻推过?去?:“这汤是你以?前爱喝的,我?照着书上写的法子做的,你试试看。”

沈念之“嗯”了一声?,低头去?舀,心却有些发沉。

那盏白瓷汤碗上映着红烛的光,边角处,一点点喜色。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从前不过?数面之缘的“妹妹”,如今竟真要嫁人了,而她,竟是在李珩和沈忆秋之间,成了某种……见证?

不知怎的,她心头却泛起一丝轻轻的歉意?,她是不是应该……为她添置些嫁妆?

这念头一闪而过?,沈念之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垂了垂眼,把那一碗汤舀得极慢。

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怎的竟会在这样?的时候,想起“没给妹妹准备好嫁妆”这回?事。

顾行渊沉默地望着她手中那只汤盅,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沈念之却已恢复如常,把那盏碗推回?去?:“盐放重了。”

沈忆秋一怔,随即噗嗤笑了。

晚膳过?后,顾行渊与李珩移步后院,两人并肩立于小廊下,手中皆捧着温茶。夜风尚凉,枝影斜斜落在廊前台阶上。

二人谈及的,是将来守边与政事之策,声?线虽不高,却各自沉稳清晰。

沈忆秋却早拉了沈念之起身:“姐姐随我?来,我?有样?东西想让你瞧瞧。”

她领着她绕过?前院的石灯,一路进了内屋最靠东的闺房。那间屋子不大,却收拾得极雅净,墙上挂了淡色帷幔,窗棂边一只风铃,偶尔轻响。

案几上摆着一只绣篮,沈忆秋从中捧出一件绸缎嫁衣,小心翼翼地展平在榻上。

“这是我?自己缝的。”她笑意?带着点羞涩,又?带点自豪,“有些地方针脚不匀,你别笑我?。”

沈念之走?近一步,目光落在那件嫁衣上。

绸面温润,色泽极好,暗纹中绣着鸾鸟戏枝,边角一圈缠枝海棠,虽然不是巧匠之作,却能看出用心。

她伸手轻轻触了触衣摆的花边,手指微凉,指腹下是细密扎实的针脚。

“绣得很好。”沈念之低声?道,“你认真做的事,一直都?不会差。”

沈忆秋眼中一亮,仿佛得了鼓励,又?低头轻轻理着那缕缕流苏,像是怕它被风吹乱了:“等姐姐出嫁时,我?也?给你做一件。比这件更好看。”

沈念之一怔,手下动作顿了顿。

她抬眸望向屋檐,目光短暂地凝了一瞬,似要说笑,却忽地说不出话来。

她原想说她什么样?的嫁衣穿不起?

晋国公府的女儿,曾是昭京第一等的贵女,世家嫡出,绫罗绸缎哪一样?不是任她挑。

又?想起被李珣差点困在牢笼里,婚事,她心里还是有些抵触。

可她终究没说。

如今自己不过?是寄住都?护府的客,开?着一个面朝黄土的学馆,早已不是那个锦衣玉食、无所顾忌的贵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