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渊也站起身。
沈念之走到门边,忽然停了停,头也不回?地说道:“顾行渊,你啊,说什么朋友、救我、迫不得已……其实都?不打紧。”
她顿了顿,回?头望他一眼,眼神懒散的:“我什么都?知道的。”
说罢,她抬步推门而去。
顾行渊站在屋中,沉默良久。
屋外寒风卷过,火光轻颤。他忽然握紧了手边的酒盏,指节发白,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
“……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其实还不是硬撑。”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你以后……会不会后悔跟……
天色微亮, 雪意未歇。驿站外的山道仍覆着一层薄雪,寒气从地缝里渗上来,冻得?脚掌发麻。
沈念之推开房门?时?, 霜杏正蹲在院角打水, 手上红肿一片, 抬眼?见她?出来,连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披风。
她?衣衫未整,发髻松散,只用一根红绳草草绾住, 眼?神还带着初醒的倦意,清冷之中透出几分慵懒。
“顾行渊呢?”她?一边披上披风, 一边随口问?道。
霜杏低声?回道:“他天还没?亮就起来了,说去前面探路……顺便看看有没?有可以快些渡江的小船。”
沈念之哼了一声?,眸光落在天边尚未褪尽的残月上, 语气带着几分调笑:“这位大人?倒真是敬业。”
她?坐到院中石凳上, 霜杏替她?理了理头?发, 又捧来一碗温热的骨汤。
沈念之喝了一口, 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怪味?”
霜杏悄声?道:“是顾大人?今晨亲自?熬的。他说您昨夜有些受寒,又没?吃晚饭, 怕您上路不适。”
沈念之没?吭声?, 只低头?又喝了一口。
屋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顾行渊从小径绕了回来, 披着一袭玄色厚斗篷, 发上还沾着几粒寒霜。他手中提着一只油布包,神色冷峻,眼?里却藏着疲意。
“青崖渡口三里外有船。”他说,语气简洁, “只要中午前赶到,就能搭上今日最后一班。”
沈念之望了他一眼?,轻笑道:“顾行渊你这趟奔波,倒是比逃婚的新娘还着急。”
顾行渊看她?一眼?,没?有回应,只道:“换好衣裳,半炷香后出发。”
说罢便转身入内,不再多言。
沈念之却望着他背影,眸光微动,笑意若有若无。
半炷香后,三人?轻装上路。
风未停,道边积雪尚厚,马蹄踩下去咯吱作响。霜杏和沈念之坐在马车里,她?偷偷看了沈念之一眼?,却发现她?神情?沉静,一路不语。
直到转过一处林道,沈念之才忽然开口:“你说,若我今日还在东宫,陆景姝会?如何看我?”
顾行渊勒了勒缰,骑马靠近马车一侧,声?音低沉:“她?不会?高兴。”
沈念之轻笑:“她?本来就不高兴。现在应该更不高兴了,她?是太子妃,李珣却来迎我,又被你生生劫胡,想必李珣回去定是不会?给她?好脸,罢了,他人?命运我可不敢掺和。”
说完,竟没?有半分心虚之意,反倒神色愉快起来,像是终于摆脱了什么缠人?的东西。
顾行渊看着从马车窗户探出头?,一副洋洋得?意的沈念之,眉目微敛,没?有言语。
青崖渡口不远了,日头?尚未爬至中天,三人?已抵青崖渡口。
渡口隐在林壑之间,江面辽阔,冬日水色冷凝如铁,一叶孤舟泊于岸边,船身斑驳,帆索半卷。
雪还未化尽,船板上结着薄冰,偶有乌鸦从枯枝跃下,掠过水面,惊起一圈圈碎波。
顾行渊牵马走在最前,一眼?扫过渡口左右,眉峰微蹙:“四周无人?,不像是有船要开的样子。”
霜杏也从马车上下来,低声?道:“这地方也太冷清了。”
渡口潮湿低洼,岸边杂草被雪水压得?伏在地上,一排枯黄的芦苇随风飒飒作响,河水因连日寒潮结了薄冰,碎裂成?一道道尖薄的纹理。
老船夫缩在蓑衣里,身形佝偻,眉毛胡须早已结霜。他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缓缓抬眼?,主动打了个招呼,顾行渊这才看到他。
顾行渊跟马车里的沈念之说道:“我们要渡江,后面的路做不了马车了,很艰苦,你须忍忍。”
沈念之撩帘而下,重重地点点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像是在告诉顾行渊,她?可以。
随后三人?走向渡口。
“老丈。”顾行渊勒马止步,声?音低而平稳,“能否过河?”
老船夫没?急着答,只看了看他们身后,又扫了眼?女子的衣角那红色太鲜明,是喜服的颜色。他眉头?微蹙,似是迟疑。
沈念之也走上前,朝他拱手笑道:“劳烦一趟。”
她?的笑带着几分倦意,却极有礼数。
老船夫咂了咂嘴,犹豫道:“河面浮冰多,船不好撑……姑娘这是新婚?”他话虽问?,语气却更像试探。
沈念之笑意未改:“旧事已过,能不能过河,才是眼?下的要紧事。”
老船夫似还在权衡。
顾行渊已从马背上解下荷包,放在船头?木板上。
“我们赶路。”他说,“若能过河,此铜钱便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