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里带刺,一旁的宫人都安静下来,生怕错过了这场暗中交锋的好戏。
沈念之却?忽然笑了,眸光盈盈望着她,半点未露怒色,只是?唇边带着讥诮:“陆娘子,你何必为难自己。”
“姐姐妹妹,本就?是?骨肉至亲才叫得上的。我怎么不记得,我阿爷在外还?有一个姓陆的种?”
她话声不高?,却?足够清晰,满院子静了下来,所有宫女嬷嬷的脸色都变了。
陆景姝面容霎时变冷,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半晌才稳住情绪,努力维持住了几分?体面:“沈娘子果真?是?个会说笑的人。”
沈念之根本懒得再看她,只淡淡笑了一下,提步从陆景姝身侧擦肩而过,擦肩瞬间,衣袖带起一阵冷风。
待沈念之走远,陆景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胸口起伏,一张脸气得几乎发白。
她身边的贴身婢女见状,小心翼翼上前低声宽慰:“小姐刚来京城不久,不知沈娘子素来如此无礼张狂,您不必与她计较。她那种性子,日后也不会得太子殿下的青眼。”
陆景姝冷笑一声,眉眼锋利如刀:“你懂什么?若真?是?无足轻重的人,太子怎么会娶她?”
她指尖缓缓收紧绢帕,唇角带着隐忍而冷意十足的笑容:
“告诉尚仪局那边,教规矩的嬷嬷不必手?软。”
“我倒要看看,沈念之那张利嘴,到底还?能嚣张到几时。”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沈念之,果然在这里。”……
尚仪局内, 一片肃静。
除了桌面上摆放的几本厚重的礼仪册子,和她身旁那些静默如影的宫女,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沈念之坐在软垫上, 手中捧着刚刚翻开的册子, 目光略过那些沉重的文字, 眉头却悄然皱起,密密麻麻都是些陈腐礼仪,她看着头疼,便懒懒合上了。
她对这繁琐的礼仪并无兴趣, 往常在府中也?不?是没有接触过。
她所懂的,远不?止这些表面的规矩, 但宫中的一切都显得?不?合她的心意,这些所谓的礼节和规矩,无非就是如何当好一个妻子, 完全?没有让她心生敬畏, 反倒是一种陌生感?和压迫感?, 令人无法呼吸。
陆景姝安排来?的那位嬷嬷姓冯, 年过半百,姿态倨傲。她站在沈念之身侧, 语调缓慢而尖锐:
“沈娘子, 这宫规你须得?背熟, 否则日后入了东宫, 若再出差错, 只怕便不?是奴婢几句话的事了。”
沈念之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嬷嬷此言,我怎么听着像在恐吓我?”
冯嬷嬷冷笑:“奴婢不?敢,只是劝您一句, 这东宫规矩大,侧妃终究不?是正妃,还是守本分些为好。”
沈念之笑意顿淡:“那倒巧了,我这人天生就不?懂什么叫本分。”
冯嬷嬷顿时气色一变,语气强硬起来?:“沈娘子若再这样不?识礼数,奴婢只得?如实禀报太子殿下。”
沈念之却毫不?在意地打断她的话,反而唇角微扬,眼神里全?是挑衅:
“好啊,那你现在便去告诉他,正好趁早让他取消与我的这门良缘。”
冯嬷嬷被噎了一瞬,面色铁青,几乎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竟敢这般放肆!”
沈念之理了理裙摆,懒洋洋地起身,目光一扫,笑容慵懒中又?带着几分锋芒:
“嬷嬷既然都说我放肆了,那我今日便更放肆些,省得?辜负你这份指教?,今日就到此吧,我要出门走走。”
她说完,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只径自推门而出,留下一屋子错愕难堪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沈念之出了尚仪局,心头郁结难舒,只漫无目的地在宫道上随意走着。
初冬的宫墙红得?深沉,瓦上积雪未化?,檐角垂着几根细细的冰凌,映着远处苍茫的天色,透出几分凄凉。
行至转角,她忽然停了下来?。
前方宫门口,有一队朝臣正低头肃然走过,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让她倏然顿住脚步。
是苍晏。
他今日着一袭深紫朝服,腰间悬着玉佩,清隽挺拔,眉目一如往日清淡温润,举手投足间从容自若,仿佛依旧是那个风光霁月的中书侍郎。
只是,他身侧陪着的,竟是陆长明。
二人似刚议完事,陆长明面带笑意,苍晏也?礼貌地附和,举止间客气而疏离。沈念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袖中冰冷的指尖。
她静静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苍晏脸上。
苍晏似有所觉,微微侧头,隔着数丈远的距离,二人目光忽然撞在了一处。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空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沈念之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那眼神深得?像冰,压抑着复杂至极的情绪。
而苍晏也?并未避开,他就那样与她远远对视了一瞬,随后微微垂眸,轻轻点头示意,便又?转头与陆长明继续交谈,神色如常,半点端倪都未流露。
沈念之唇边忽地勾起一丝冷淡的笑。
她想?起数日前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一幕,他附和着陆长明、称他为“唯一的恩师”,她本以为心早已死?了,如今再见,竟还是觉得?刺痛。
真是可笑至极。
她收回视线,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身后渐远处,苍晏嘴角的笑意缓缓淡去,握着玉笏的手微微紧了紧,袖底青筋隐隐浮现,却终究未再回头看她一眼。
此时永州冬月,江风湿冷,空气中带着微凉的湿气。
忠王船队泊于潇水之畔,水面雾气弥漫,江面泛起层层波纹。船楼内燃着炭火,散发着温暖的气息,隔着纸窗,仍可听见远处山鹧的哀鸣。沈忆秋披了件绣梅长褙子,坐在几案前,微微低头,手指蘸墨,写下了一封家书,李珩进来?,问道:“你前些日子寄出去的家书,怕是快到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