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瞎了眼,他倒说得好‘只认一人做师长’,前些日子还口口声声说沈阿爷是授业之恩,如?今怕是只觉得晦气吧。”
“呸,姓苍的,真不是个东西?。”霜杏气道:“奴婢早说他靠不住!他和太子殿下论起来还是表亲……可?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沈念之嗤地一笑,语气越发凉薄:“照你这么说,我嫁过?去,要是见着他,他岂不是成了我表兄,啧……真不如?死了。”
她说完,转身?拂袖而去,脚步毫不停顿,连霜杏都小跑几?步才追上。
而此?时?,茶坊内。
陆长明望着沈念之离去的背影,似笑非笑地看了苍晏一眼:“苍大人这一遭,你也?真能忍。”
苍晏低头饮茶,动作优雅不乱,只是那执扇的右手,指节却已悄然泛白。
“我怎会与一妇人见识,她那名声,陆大人在京中又不是不知道。”苍晏每个字说的都很淡,像是再说一件不相干的事儿。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陆长明举杯笑道。
苍晏没有说话,只饮尽一盏苦茶,杯底微凉,茶味极淡,却涩得喉头发苦。
“你如?今还未婚配,我倒是有个侄女,去年?刚过?及笄,性子温顺,人也?聪明伶俐。”陆长明笑着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揣度,“改日若得空,我便去与长公主提上一提,兴许能促成一段好姻缘。”
第51章 第五十章 “我只愿你安好。”
苍晏闻言, 微一颔首,眸光不动,神情却?并不尴尬, 反倒略带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他抬手?斟了盏茶, 语气极平, 温润中藏着分?寸拿捏得当的疏离:
“陆相一番好意,书阳心领。不过,说出来不怕您笑话近几年患了隐疾,牵连脉络之气……唉, 我这连药都还?在吃着,御医看了几次, 至今都不敢随便允婚。”
他轻叹一声,语调极低:“是?怕误了姑娘大好日子。”
说罢,他眉宇温和, 面色不失谦恭, 神情里却?带了丝似有若无的克己与疏淡, 话已说得再清不过, 却?不露半分?唐突。
陆长?明?一愣,旋即也不好再强言, 只笑着打?了个哈哈, 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唐突了。还?是?你身子要紧, 切莫勉强。”
又过了几日, 大婚的日子眼瞅着越来越近, 晋国公府。
午后,雪未再下,却?仍阴沉。
庭院深深,雪压檐角。沈念之披了件酡红的比甲, 正倚在廊下闲坐饮茶,暖炉轻燃,梅枝微斜,白雪尚未消尽。
霜杏匆匆而来,轻声在她耳侧道:“小姐,顾大人来了。”
她指尖一顿,茶盏微倾,却?稳稳落回案上。未抬头,只漫不经心地问:“他来作甚?”
“说是?……归还?青州途中,小姐遗落的簪子。”
沈念之轻轻一笑,终于抬眼望了霜杏一眼:“这人倒也仔细,连一枝簪子都惦念得紧。”
“他人呢?”
“在花厅外,不肯入,只说若小姐不愿见人,他便自会离开。”
沈念之沉默了一瞬,缓缓起身,将肩头的绒披整了整:“他还?是?那样,一本正经。”
庭院转角,青石台阶上,一抹人影立于雪下。顾行渊站在梅树之侧,披一身墨色长?裘,肩头积雪未拂,显得整个人格外寂静。
她走来时,他闻声抬头,眼底晃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顾大人,今日特来,是?为物归原主?”
顾行渊从袖中取出那枝簪子,青玉素制。
“那日你落下,我便一直带着。”他说得平静,“如今你将成亲了,我想……总归要还?你。”
沈念之接过簪子,抬眼看了他一眼,忽地轻笑:“我都快忘了你原来也会说这些场面话。”
他没有辩解。
她低头抚着簪尾,片刻后道:“东西既还?了,人便该走了。可我这人素来爱计较,你拿了我东西这么久,该补偿点我什么,你若不嫌烦……今日陪我出游。”
她没看他,声音却?带了分?淡淡的倦意:“等我嫁入东宫,连这样的散步都难得了。”
顾行渊静静望着她,半晌,点头:“好。”
二人自侧门而出,未乘马车,顾行渊只牵马随行。雪落未止,街头安静,偶有孩童在巷口堆雪人,笑声隔着风传来一丝温暖。
沈念之走得很慢,裙摆拂雪,步步清响,像是?为这一段不长?不短的路程,刻意延长?了告别。
走至街口,她忽地笑了一声:“你还?记得我在青州路上掉了鞋的那次?”
“你说那都怪那鞋子太笨重,还?不如赤脚。”顾行渊答。
“想不到一向恪守礼数的顾大人也会替女子脱去鞋袜。”她看向他,眼神清淡,“我那时就?想,你这人其实也没那么正经。”
他低低一笑,没有接话。
走至旧书坊前时,她忽然停住脚步,轻声问:“顾行渊,我们也算相识了一些时日,还?从未一并喝过酒。”
“是?啊,我不是?不喜欢饮酒,只是?我……”
“我知道,顾大人以前当值,自律,如今你已是?白衣,不如陪我喝点?”雪光映着她眸子里一点波光。
顾行渊望着她,眼神一动未动。
他知她素来张扬惯了,喜怒无常,言语不拘,可这一刻她的语气却?格外安静,没有调侃,也没有笑意。
半晌,他垂眸轻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