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味道冉于鼻间,好像此时此刻,她就在他身边。

海边风暴渐近,房间里的少年却把丝巾展开在灯前,安静凝视眼前幽绿的世界,犹若身在池塘底。

他不是一个人。

*

吃过晚饭,车把梁徽送到家门口,谢渝也准备跟着下来,没想到梁徽在车外拦住他:“你今天去宿舍睡吧,明天下午我们聊聊。”

他心凉了半截:“徽徽,这是为什么?”

梁徽不语,眼神望向别处。

“是因为我爸妈说了结婚生育的事吗?”谢渝抓住她的手腕:“这是他们的想法,我不会这样。”

她收回被他紧攥的手,拂过脸边大风吹乱的发丝,轻声说:“但你也不尊重我,谢渝,我说过我要去看阿遇的比赛,可你是怎么做的?”

“现在的你会因为爱我而让步,那如果以后我们结婚,你和你父母都想要孩子,而我不想,你是不是也会想方设法让我怀孕?”

“毕竟你们家大业大,而我无所倚仗,就算你们这么做了,我又能怎么办?你可以肆无忌惮去和你的父母反抗,可我没有这样的成本。”

她每一句话都如此冷静理智,令他难以反驳。

她转身欲走,但忽然被车内冲出来的他牢牢抱住:“徽徽,这次也是我情急之中,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胸口起伏,轻吐出一口浊气:“可是我累了。”

谢渝张张唇,准备说话,却听见她说:“现在我们都不够冷静,等我晚上想清楚,明天再聊。”

她语气是一贯的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松手吧,我该走了。”

他实在不愿放手,只是沉默地拥着她,手上收敛了力道。

梁徽不留情面拨开他的手,拉开吱呀作响的铁花门,往院子深处走去。

他留在原地,死死盯着她消隐在门后的身影,眼底有浓烈的暗影交叠。

今晚他不在,梁遇不知道又会耍什么小动作。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谢渝神色阴沉转过身,坐上车。

他很难不把原因归咎于梁遇,如果不是因为撞上他的排球赛,他又何必逼迫梁徽?

0043 莲花心

一般天气下雨前总是闷闷的,而台风不一样,尚未登陆便吹来尖啸的凉风。

梁徽双手裹住上身,从包里翻出钥匙,旋开门,慢慢走到屋里。

一整天被父母辈的人推着走,摆出礼貌的姿态,虽无需耗费什么精力,她却说不出的疲惫劳累,感到笑容都僵在脸上,面具般甩脱不掉。

屋内依然暖和,她渐渐松开手,看见通往客厅的门紧闭,只有门缝透出一线温黄的光,撒漏在地板上,其余的东西都浸泡在黑暗,包括她。

阿遇回来了么?他比赛怎么样?

她感到歉疚,放在门把的手也犹豫不决,过了几秒钟,才缓缓推开。

客厅明亮,窗户皆关着,但窗外的强风依然发出嘈音,掩盖她的脚步声。

桌面摆了一沓书,男孩侧卧在木沙发上。窗外风雨琳琅,他却陷落在静谧的梦境,周身落满明亮的光芒。

见到他,一整天紧皱的心像泡在温水里,慢慢展开褶皱,变成一朵重瓣莲花。

她不自觉放慢脚步,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默默看了半晌,才蹑手蹑脚拿起水壶,跑去烧水。

回来时,梁遇已经醒了,梁徽不禁皱眉,问:“阿遇,我吵醒你了么?”

“没,我设了闹钟,好起来写作业。”他翻开书本,充出一副不经意的语气问:“你们今天见父母怎么样了?”

“挺好的。”

“嗯。”他低声应,握笔的手不歇,依然在纸上留下流畅的英文字符,但如果细看,是组成不了单词的。

梁徽没有辨识出他的反常,轻轻问:“你呢,今天比赛赢了么?”

“赢了。”梁遇抬眼看她:“没发信息是想亲口告诉你。”

“太好了。”她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我就知道。”

她的笑颜,无论何时何地,都立刻能引发他心境的漾动,梁遇握了握笔,隐约觉察到自己的耳廓边,正悄悄涌上热意。

水壶还拎在手上,梁徽想起自己是为泡茶,时间长了水就不烫了。她立刻往杯里抛一把茉莉香片,提起壶,将滚烫的开水灌注杯中。

客厅顿时满室的茉莉细香,随水汽氤氲开来。

茶泡好,她继续问,踌躇地:“今天我没来,你会不开心么?”

她的话直中心房,梁遇抿抿唇,垂眼继续望着作业:“没有不开心。”

梁徽没再说话,他以为这个问题就此结束,没想到梁徽轻声说:“阿遇,不许撒谎。”

“没......”

“你知道么?”梁徽望着他,茶上的水雾飘忽在二人之间,使他难以看清她的神情:“你每次撒谎前,都会看向别的地方,然后说个不让人担心的假话。”

梁遇心猛地一跳,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忽然就想到,以前阿嫲同他说过:“你阿姊有颗玲珑心,机灵得很,你想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